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Chapter------- ...
-
莫道无心便无事
我累极了,到了自己帐篷才感觉出刚才和康熙的那一番应对居然让我身心俱疲。简短的跟青络说了事情的结局,她的还有我的。她大约是太震惊了,说不出话来,就那样瞪着我。
我疲惫的安慰她说:“就当你是去替我照料他罢,我做不到做不了的,你帮我。”
她愣愣的点点头,我又道:“青络,你应该是欢喜的呀,为什么不说话呢?难道我做错了么?”
她这才开口道:“不•••不是的,奴婢•••对十四爷的确心有爱慕,可那都是因为一直以为格格是要跟定了十四爷的,奴婢不会离开格格,也是会跟十四爷,所以•••可是奴婢万万没有料到,最后会是这样。奴婢也说不上是不是欢喜,只是觉得没有了格格,奴婢去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笑道:“傻丫头,你知道自己喜欢十四阿哥就好。去了你就为自己的幸福努力,怎么说没有意义呢?说不定,你能连我的那一分也补回来呢!”
青络流泪了:“格格,遇见您真是奴婢的福气,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怎么就让奴婢遇见了呢!”
我揽住她:“别哭了。咱们相处的日子不会太多了,以后你不能再照料我,我也不能保护你了。咱们的命,都得全靠自己了。所以这剩下的日子一定要欢欢喜喜的,日后也要不忘记相处的缘分。毕竟我从来没有拿你当奴婢看待过,这段日子你也不要再自称奴婢了,答应我吧。”
她沉沉的点点头:“虽说奴•••我一直不敢免去奴婢这两个字,可是我知道格格待我是怎样的,我只是不敢叫别人拿住了格格的把柄。”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她在我面前的活泼,在外人面前的沉稳和小心翼翼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一夜就在我的疲惫和止不住的谈话中很快地过去了。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才小寐了一会儿。
随后的日子忙碌极了,福亲王的忌日到了,我跟随康熙和蒙古人一道祭拜,然后我被正式下旨指婚给了四阿哥,待回京后直接以迎娶侧福晋的礼制进府过门。因是皇子的婚礼,所以一切都是内务府督办,加上康熙有意要把我这个养女风光嫁出,所以他们不敢不精心准备。而我则是闲得没有事做,本来还有一些需要自己准备的绣活之类,也被青络抢去做了。我手里只余了一个做荷包的任务,还是可有可无的。
我知道满人定情的信物是荷包,所以才起意要做,但并不是为了情,而是为了日后我和他能好好相处。在这样阴差阳错的被指给他之后,我首要要考虑的是如何过我剩下的日子,他好几日不见了,那些日的奇怪表现慢慢的不确定起来,我摸不准是有情还是无情,总是觉得他那样清冷的人,是怎么也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异样感觉的。
所以我还是自己小心些,不为他的心,只为了自己能好过些。
三日后既要启程回京了,马上又要离开这让我放松的草原,回到宫里,然后是那个未知的四阿哥府。我在万般揣测着日后会怎么样,然后又一一否定自己的想法。
启程前一夜,许久不见的四阿哥终于差人叫我去那次烤肉的河滩相见。
我到了地方,看见他穿着一袭淡金色丝线滚边的天青袍子,闲适的半躺在草地上,身边点了两盏风灯,微红的灯光照在身上,左手边摆了一只碧玉酒壶和两个同色的杯子,右手边有一盘未下完的围棋棋局。
我低声请安:“四爷吉祥。”
他也不抬头,专注的看着棋局:“嗯。坐吧。”
我依言坐下,看他在那边为难解的棋局费神思量,他眉头微蹙,手指尖捏着一枚棋子,举棋不定。
“你会下棋么?”他轻声地问我道。
“不会。”我答道,想了想,又补充说:“四爷可以教我•••教奴婢么?”不自觉地,我因为把他当作日后要成亲的丈夫,口里就无法再自称奴婢,而是说了我,可是前几日教养的嬷嬷交待过,皇子永远是主子,我还是要自称奴婢的,又慌忙改口。
他注意到了,抬眼瞟了我一眼:“没外人的时候不必自称奴婢了,说我就好。”
我答应了,他又道:“我日后得了工夫肯定会教你的。”说罢,他手里的那一子落下,然后他的唇角就微微的弯起了,似是很满意一样。
他落下这一子后,就不再下了。眼睛看着遥远的天际,缓缓开口道:“你知道那鸡血玉镯的来历么?”
我听他提起这个,疑惑的说:“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道:“你一向这样,对自己的事情都不上心,更别提那些宫里的陈年旧事了。”
我无言以对,尴尬得笑笑,他却并不笑,面色慢慢沉重起来:“其实也不算久远,不能说是陈年的旧事。那副镯子是我皇额娘的,孝懿仁皇后的。”
他开始回忆起那些往事,我不敢打岔,静静地听他的叙说。
“皇阿玛从宫里赐给了她镯子,就像是聘礼,定情的信物一般。所以她极为宝贝,我还清楚地记得她把那副镯子装在一个荷包里,放在枕边,谁也不能碰。她身边的姑姑跟我说,皇额娘每夜临睡都会轻轻的抚摸那副镯子,看着那小小的一扇窗,等待。不过镯子贵重,皇阿玛给的宠爱却一定都不贵重,皇额娘身子弱,又久不能有孩子。慢慢的,就跟失宠了一样。后来好容易有了个女儿,生下来一个月却夭折了。皇额娘悲痛万分,眼见就不行了,这时候我的亲额娘,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她怀着我去跟皇额娘说,愿意把这个孩子给她抚养,不论是男是女!我是额娘的第一个孩子,可是那时候她不得不这么做。皇额娘后来经常对我说,额娘实际上是很心疼我的,常常偷跑来看我。再后来,她慢慢的就不来了,因为有了小十四。有一天我从太学里回来,看见皇额娘和额娘在说话,额娘突然跟皇额娘说,希望以后小十四也能跟我一样,受娘娘庇护之类的。皇额娘就给了她那副玉镯子。那时候皇额娘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
他饮了一口酒,继续道:“皇额娘去了,我又算是回到了额娘的身边。额娘一次拿着玉镯子对小十四说,这是佟皇后给的,即便皇上不愿意他娶嘉沫做嫡福晋,看到这幅镯子也会因了佟皇后的面子,允许的。小十四欢天喜地的去跟你说,你们那时候才都十三四岁的样子,居然为了这事在假山后面一起哭了。不过现在都过去了,皇额娘的镯子还是回到了我这里,十四弟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我无言,原来这镯子的故事如此曲折,康熙看到它的时候,想的到底是已故去的孝懿仁皇后,还是德妃呢?听四阿哥的语气,对德妃似有不满,但又淡淡的。但是说起孝懿仁皇后时,他的声调都变温柔了。那个抚养他长大的女子,才是他心里真正的皇额娘吧。
十四阿哥在德妃面前的确更被宠爱,我都能看得出来。可是他,一直没在她身边生活过,加上自己个性又冷,回到德妃身边的时候已经是在阿哥所有了独自住所的时候了,想要培养母子间的亲情肯定是困难的。
还不懂事的时候便被自己的亲额娘送给了宫里地位高的女子,怕再也回不去了的。更何况,我在宫里时也耳闻过一些,知道四阿哥是德妃所出,但是不论朝臣还是宫人,看四阿哥却是一位皇后所出的阿哥,妃嫔的孩子和皇后的孩子自然不一样,吃穿用度,还有得到封号的时间,他的地位一直是由一个已故的皇后的庇护给的,他知道自己的亲额娘是谁,但是他却必须以皇后的儿子来处世,面对这一切。
这幅镯子最初是德妃为了十四求的,最后,不是算不算绕了个圈,还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作用。
我没有说任何评论的话,我能体会到这其中的一切给他的创伤,但是我不喜欢做无关痛痒的安慰,那样是更伤人的。
好久,我把做好的荷包掏出来,递给他:“四爷,这个荷包,是给您的。”
他居然有一霎那的愣神,接过了荷包却盯着我的脸看。
我被他盯得尴尬起来,垂下了头。
他说:“为什么给我这个?”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么,我想着,说:“我希望日后能好好的,和四爷相处。”
按教养嬷嬷说的,我应该说希望能好好伺候他之类的话,可是我说不出来,寻了半天字眼,只好说相处。他一直没说话,我抬起头的时候居然看他有几分失落和恼怒的样子。
“好好相处?是么?”他冷冷的哼了一声。
我想我可能被他误解了,正要解释,他却长叹一声,饮了一口酒,慢声吟道:“落蕊残阳红片片,懊恨比邻,尽日流莺转。似雪杨花吹又散,东风无力将春限。慵把香罗裁便面,换到轻衫,欢意垂垂浅。襟上泪痕犹隐见,笛声催按梁州遍。”
他吟的极慢,我一字一句的都听清了,那句:“东风无力将春限”尤为刺耳。我心里一恸,低声道:“这是四爷作的?”
“不是,是五代的冯延巳的一首鹊踏枝。还记得那日你说的那句: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么?那时候我想起的便是他的这句,觉得隐隐相合。那句诗我怎么也想不起出处,是你作的么?”
我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听人说起过,因觉得好,便记得了。”
他又叹了一声道:“我现在知道,原来很多事情都是无力,即便如此,放开却是难的。我很佩服你的不管和洒脱,不过••••••”
他不再说下去,却用力把我揽入怀里,我第一次和他如此的近,但是却觉得他只是在为了十三和十四的事情安抚我,他刚说的话我也不明所以,只得道:“四爷,不管怎么说,我很快就是您的侧福晋了,那些原因和过往还是都撇开吧,不要再管了。”
他沉默着,好久才道:“也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进了我的府,你只要识大体,我必不会为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