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浊水（清穿）》纳兰 静

22、Chapter-------

　　秣陵江上多离别

　　三天后的婚礼，我是随宝贞儿一同去。我来了，无心的我，来了！我默默地对着人群里的他说着，幸好眼睛是干涸的，没有泪。我追随着他的身影，但是闪避着他的眼神，我怕那眼神里会带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冰冷，怕他冰寒沁骨的的目光冻着了我。

　　我看着他被众人簇拥着，踢轿门、射花瓶•••新妇入门•••
　　他们拜天地、我吃酒席。

　　宝贞儿攥紧我的手，她是知道的。因此她狠狠的攥着我的手，拉着我观礼，在我身边支撑着我••••••一众阿哥在笑闹着，簇拥他进了新房。人群中，我看见四阿哥，他也笑着，第一次看见他自然的笑。果然是心疼这个弟弟的，觉察到我在看他，他的目光扫过来。眸中立刻冰凉下去，我却笑起来。
　　然后高傲的仰着头，慢慢的别过脸去。

　　我离开宝贞儿，独自走到一边去。这是他的府第，弥漫着亲漆的油漆味道，伴随着鞭炮的烟火气息，一切都是新的，新的有些刺疼我的眼睛了。原本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的。

　　“很难受么？”
　　“不！只是，烟迷了我的眼睛。”我说，看着来人，是四阿哥，他总是喜欢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跟过来和我说话。
　　眼下，他却叹了口气：“总是这么防备我！你有那么怕我么？”

　　“奴婢并不怕四爷。”我轻笑，我只是不敢得罪你罢了。
　　他看着我，也轻轻地笑了起来，淡然地微笑。其实四阿哥亦是带了三个女子来，一个嫡福晋和两位有些头脸的侧福晋。我又凭什么觉得这个冷然的人不会有很多妻妾呢？在这些以娶妾为正常的男子中，八阿哥——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值得佩服。而宝贞儿，她更值得我佩服。当然她是幸运的。

　　“可是你每次见到我都是那么戒备，你说你不怕我，那又为什么那么戒备我？”

　　“因为每次四爷总是带给奴婢不好的消息，您说奴婢能不紧张么？”我说，“而且和四爷说话实在很费神，那种感觉，像是被引导、被把握。四爷的威势总是能让别人不自觉地服从，在四爷的面前没人能把握住自己的意愿，这种感觉不好，而奴婢想保护自己。”
　　他叹了口气，我心底有些微悔意，我干吗要跟他说这么多呢？我喝醉了么？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他说。

　　“听宝贞儿说过四爷信佛，佛祖娶过妻做过国王后才成为佛。”我微笑的说着，“女娲补天后她才这般受人景仰；观音普度众生，而人们才会有求于她，去拜她。正因为有这些过去做的一切，他们才成就自己••••••成为佛、成为神，四爷也是这样，您是阿哥，贝勒爷，在您的面前，奴婢必须这样。”

　　他默了半晌方道：“佛祖流传下来经书、女娲补过的蔚蓝天空、观音普度众生的善良。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众生的敬仰和跪拜，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成为佛、为了补天而补天、为了悲悯而悲悯，这取决于你的看法。对于我的做法，也取决于你的看法。你难道不明白，除去最初那次见你，后来很多次我跟你说的话，其实根本不必要去说。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这句话在我心里留了很久，直到现在。”他微笑了，说：“你的这些话幸好是对我说，而不是其他人。”
　　“为什么幸好是你？”
　　“因为别人不一定能懂。”他又说：“而且，别人未必会像我一样的心思。”

　　我有些不大明白，他却只一笑，转而又道：“我想八弟也不适合你。”
　　“这又是哪门子的传言？”我惊讶的脱口问道。

　　“并不是传言。”他淡然说：“我不会是相信传言的人。你自己想想，眼下你在八贝勒府住了多久了？两个多月了吧？为什么还不回宫？你是养在宫里的格格，你的姑姑宜妃不会不知道那些规矩吧？八福晋又与你相得，那你说事情会怎么样呢？你看似聪慧，怎么却不能了解这一层？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来就已经是事实了。”

　　他微笑着说了这段话，凝视着我，头微微偏着。他的心思，他刚说别人不会出于他的心思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本来身心痛苦，现在更加被一股无力的感觉蔓延全身，不是我想一直留在宫里就能做到的，不是八阿哥也仍旧会有别人••••••

　　“你和八弟倒是有些相似，平静的外表下都有种焦躁和疯狂，但你们不合适。他•••”他停下斟酌着自己的话，然后接着道：“他有着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你，有点醉生梦死、决绝以及•••”

　　他不再说下去了，听他的话仿佛可以看见那个男子——八阿哥，他站在桥的下面，要往桥上走。而我立在桥上，我要往河里跳。他说得很准，我对八阿哥的感觉也相似，只是无法诉诸语言。但是他不会知道，我并不想依附于他们中的任何人。

　　“奴婢不会跟八爷的，就像不会跟十四爷和十三爷一样。”我无力地说，心里知道自己也做不了主。但是为了我的决定，必须一搏。
　　“那我呢？”他忽然问道，我惊异的看向他。他面上带着微笑，原来不过是问了一个男人们都喜欢问的问题，他会不会让我觉得不一样。

　　“你们太过强大了，皇子、贝勒，您拥有太多的权势。如果四爷弱一些，至少像我这样的处境时，我也许会对四爷动心。”否则只是屈服罢了。

　　他显然是明白我的意思，不再说话，似叹息般重重的出了口气，伸手似乎是要碰触我的发梢，但是在我愣住的当口却又猛地收回，一向平静无波的眼中波涛汹涌，澎湃未定。最后终于一甩手转身离开了。

　　像他们这样的皇子，像十三，如果不是当初几分相似的悲凉感，怕也不会有短暂的心灵交汇，不会产生那么淡，似冬日残阳般的爱情。

　　有些事情，叫做饮鸩止渴。我知道四阿哥说得对，我再呆在八贝勒府里不好，但是这里比宫里自由许多了，而且不用看见我不想看见的人。那里实在太压抑了。

　　在宫里借书不大方便，在八贝勒府却可随意。这天看纳兰性德的词，他很有名。绮靡缠绵的词，看了一会儿丢开，不给自己的心情找事。拿起《西游记》看了几段，虽然我来这里这么久了，但看这些书还是有困难的。发起呆，想起《大话西游》来。那些经典的台词•••我盯着书笑起来•••

　　“一个人傻笑什么哪？”宝贞儿进了屋子，我止不住笑，她于是走过来坐下，道：“真是的，一个人看书看得这么开心。也不来我那里，今儿有好吃的呢，宫里赏的。”她说。我只得止住道：“我没口福啊。”她说：“你没口福？也不知是谁好福气能把你娶到？”
　　我有些愣怔得看着她，不知怎的，心里忽然觉得她是来探我的话的。

　　“害羞啦？跟你说着玩呢！不过你也有十六了，是该指婚的姑娘了。”宝贞儿笑着，可是她拉着我的手是冰的。我想我大概是有些悲悯的看着她吧，她别开脸翻翻我桌子上的书道：“西游记也把你看得那么高兴？”我点点头道：“很有意思啊。”她也就笑笑。呆了一会后走了。

　　我低头不语，现在没人了，我可以低下头而不必担心会有人看见。晚上吃饭，闷闷的。我说：“贞姐姐，我想后天回宫了，宜妃娘娘都说了两次过年会忙的话了。”
　　“好••••••是该回去了。不过还能再来的，有你一处做伴的，我最开心不过了。”她说。
　　我只能微笑。
　　她叹口气又道：“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比平常百姓家，很多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和她以前不这么说话的，不在话里暗藏机锋。也许她终究是要按自己的规则活着，我不能在这一点上要求她什么。

　　第二天，收拾好了东西，再到园子里转转吧。我还是蛮喜欢这里的，这里对于我来说很恣意。想起八阿哥那个小花园，他们仅有的幸福，我希望是能永远维系下去的。

　　晚上，看过宝贞儿出来。我和她终究还是有了丝隔阂的感觉，四阿哥倒是说对了，有些事不需要说出来。但是我觉得我和她等一段时间就会好，因为她是那么爽朗痛快的女子，而我根本不会嫁给她的丈夫。

　　看见立在屋子门口的八阿哥，行礼。

　　“宝贞儿跟你说了么？”他直接问我道。我惊讶的看着他，说什么？他于是又道：“她已经答应，你是自己家人，还是可以的。但是我一听说你要走，就知道她到底还是没说明白。”他语气中有丝气恼。我想了想，他怎么能这样要求自己的妻子呢？于是说：“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我没那么笨，宝贞儿把你的意思带到了。但是年节内忙，我因此还是要回宫一次的。”

　　“那你是答应了？”他静了静，又追问道。
　　“我要想想。”我说，事情许是还没最终定下吧。我猜测着，宜妃让我回去，恐怕是要问问我的。

　　“也好。”他说，“你和十四弟的事情我大抵也知道些，你放心，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既不会逼你，日后也断不会为难你。十四弟亦明白我这府里的难处，也断不会误解了你。你好好想想。”他语气冷冷的，我看着他，这样的他并没有人们说的八贝勒温润如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