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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逢场作戏(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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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水花生、粉蒸排骨、白果芋头糕、鱼露虾米、翡翠白肉、藕粉蒸莲子、金荀包、生肉包、小米粥……
这样的小地方能提供这样的早餐真是不容易啊!
客栈的掌柜店小二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这帮瘟神、不、财神爷上门真使这个小店蓬荜生辉、风光无限!
“这粒花生都长芽了,叫人怎么吃!”一颗花生从桌面弹跳起来,砸到某小二的脑门上,几个小二跟着冷汗淋漓。
“这个金荀包的荀尖都泛青了,这么涩口!买菜的有没有长眼睛?”整笼包子被扫到客栈外。一旁的掌柜唾面自干,笑得嘴角抽筋。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拼着被台风尾扫到的危险,犯难直上。
“皇甫公子,这等小地方的膳食自然不能与公子往日的相比,请皇甫公子将就一下,待到下午进了镇江……”
“你的意思是本公子无理取闹!?”皇甫一拍桌子,满桌的碗碟弹跳起来。
华从清连忙缩回去,小媳妇一样忍气吞声地蒙头喝粥。
怒目扫过薛祺、岚剑泓。薛祺皱着眉头,用筷子挑着这个剔着那个,对挑挑剔剔出来的结果嘴巴扁一扁,不情不愿还是咽下去,十足落难公子的典范。岚剑泓压根不动如山,由始到终没瞧他一眼,默默无声的细嚼慢咽。
真是瞧谁谁不顺眼!
眼睛再扫,扫到哪儿哪儿清空。终于扫到一桌餐点中唯一的海味——鱼露虾米,立即面目狰狞。内陆出生长大的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又咸又腥的食物,方才一时未察竞让这种恶心的东西出现在他的餐桌上,真是罪大恶极!
二话不说就把怒火集中发炮,手中生肉包挟万均怒气瞄准桌角的可怜小瓷碗。
两根小竹筷横空杀出来,生生夹住凌空飞驰的生肉包。
皇甫一见,那个叫怒!炮口转向,沿着筷子而上。一只青筋隐隐的白手、一管水蓝的衣袖、泛黄的下颚、一颗长毛的大黑痣、一双眼皮厚重的“缝眼”——里面精光爆现,先发制人射得皇甫打了个激灵。
“这鱼露虾米真不错。皇甫公子,黄姚可不常见这等好东西。难得有机会,要不尝尝?”说着,慢理斯条地拿一小瓷勺舀了满勺鱼露浇在皇甫的小米粥上。
可怜皇甫遇到这人,那个叫是龙得趴着,是虎得卧着,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月无华逞凶作恶。刚才不见月无华有什么动静还以为他置身事外任自己瞎搞蛮缠,这会儿为了一碗破虾米引蛇出洞,皇甫真是悔得肠子都打结了!
“怎么?皇甫公子,你不尝尝,嫌我舀的不够多吗?”温柔的语气疑惑地说着,又舀了满勺要伸过去。
皇甫赶紧把碗拿开。“够了、够了。月公子你吃你的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哦。那公子可要好、好、尝、尝、了。”言罢把满勺的鱼露虾米喝得干干净净,一脸幸福的表情让人怀疑他喝的是什么琼浆玉液。
皇甫光是看月无华喝就脸苦得像浸了十斤黄连,再看自己碗里已经浸透进去的鱼露小米粥,立即两眼泪汪汪的瞅着月无华,像乞怜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
不幸的是月无华的心肠之硬远非皇甫能想象。对皇甫小狗一样的眼神嗤之以鼻,还以身作则的又喝下一大口。
皇甫的哀兵政策遭到重创。咬咬嘴唇,皇甫终于为自己一个早晨的张牙舞爪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真是一物治一物。
其余三人这才终于看出月无华的厉害,心里对这个相貌“惊人”的书生刮目相看。尤其华从清,看着月无华的眼神充满敬畏: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五匹骏马奔驰在官道上。
可能的确托了皇甫晋少的福也不定,一行人马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竟然没有横生枝节,这在遇见皇甫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但不能不防的是敌人极有可能正在养精蓄锐。眼下的平静正是用来掩饰危机到来的暗涌。
这么想着的是从来比别人多几根神经的华从清,这种人可以被说成杞人忧天,也可以被说成居安思危。
但总归,他这次是对的。
一行人离开西汕镇不到两个时辰,后头远离了人烟聚集之处,前头离下一个城镇尚有数十里地。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地。脚下的官道原是旧时商旅往来镇江的必经之道,但自从朝廷重新修筑了并州直通金陵的官道,往来商旅通常取道金陵而入汉水,以致当下这条官道逐渐人稀。
先是一支两尺三寸长的飞箭射穿月无华旁边的大树。那箭原是直射月无华□□的骏马。但不知怎的那马竟受惊人立而起,两啼高高扬起之际那箭堪堪擦着马腹而过。如果马能作人言,也要直呼:“好险!”。
五匹马儿受此一惊都不安的鼓噪起来,嘶啸不已。
敌人有意暴露行藏,此时自然现身。
前方出现了三人。
一个七尺二寸高的大和尚,大大的肚子,好像里面塞了三两个大西瓜。左手拿一串佛珠,右手扶着一柄九环金刚杖。
一个矮矮瘦瘦的灰发老翁,长长的灰袍子像大布袋似的披挂在身上,负手而立,颇有点道骨仙风的味道。
一个颌下虬髯如戟的大汉,红彤彤的脸像灌了三大坛烧刀子。背后负着一个大布袋,粗略估计有五尺长,不知包裹的是何物。
看见这三个人,皇甫晋少忍不住闭上眼,无声长叹。月无华不知所以,只好睁大眼睛准备看热闹,一脸兴致勃勃。
来人不是别的,正是江湖人称“屠刀和尚”的不放大师;
“不老鹤”的鹤山道人;至于那个红脸虬髯大汉,皇甫没猜错的话,正是塞外轱辘山的“赛关公”•雷腾,那背后的布袋无疑就是雷腾的成名武器——斩马大刀——柄长二尺,刀宽一尺二寸长三尺整,号称刀下从无完人的夺命大刀。
还有那支箭——箭身铜制,二尺三寸,箭矢三棱,精钢制。正是神弓门的独门一箭。就是说,树林中至少还藏有一个以上的神弓门人。
这次真是踢到硬坎了。
无论对方意欲何为,到底礼不可废。华从清率先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上前一步,拱手作礼。
“晚辈华从清,见过三位前辈。”
对方沉默良久才见鹤山道人缓步上前。“今日受你一礼,是看在你师傅华仁淞的份上,当得起。”
“是。”华从清顺巧的领受。鹤山道人与师祖同辈,即便他直呼师尊的名讳,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今日吾等为何而来,你心里有数。识时务的话……”
“晚辈不懂,以前辈们今时今日的成就,何须如此、如此为虎作伥。”华从清急了,他不能不急!千想万想,他也想不到要与眼前的三位对峙,也不敢想!
鹤山道人无言。他身后的大和尚却似乎沉不住气,一拍肚皮,声如洪钟的哄道:“洒家跟你们是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你小子不走运。不交出那小子的话,洒家的今天要给你们几个小子了账。”
岚剑泓冷笑,一出口就是讽刺。“放了又如何,不放又如何。那女人没要你们斩草除根,还真是难得!?”
“呸!洒家爱杀不杀,几时轮到那娘们指划,不过到时候洒家的金刚杖不长眼,小子见了阎王老头得认清债主。洒家也是不得已的!小子就认命罢了。”
“哼!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有本事就在这把我们全了结了,要不今后的江湖,各位老前辈还是躲着点的好。年纪这么大把了,经不起名门正派的家伙们折腾!”
痛打落水狗,尤其是身败名裂的落水狗是江湖全民参与的娱乐活动。那些自诩正义之士的名门正派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到处围赶堵截他们眼中的邪派异族变节之人。
皇甫晋少的话绝对不是恐吓。只要今日之事流传于江湖,眼前这三位成名的日数加起来至少一甲子的老江湖将毫无疑问成为江湖公敌,且不论那些所谓正义之士到底为的是什么,这三位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
“这位是……”
“皇甫晋少。”皇甫这次倒意简言赅,既没有拿出扇子煽风,也没有展示名门风范。正经严肃的俊容只有明显的不屑……以及别人难以察觉的无奈。
“原来小子是皇甫侯爷的公子。一会儿动起手来还请公子哪边凉快哪边闪,不小心伤了你们这些公子哥的金躯洒家可没处赔去。”大和尚话虽如此,但被皇甫那句话刺到的脸上明显表露出要好好教训皇甫一顿的神色。
皇甫自然看清楚了。不放和尚亦正亦邪,向来随心性行事,武功又极为高强,是江湖一等一难缠的主。想到这样棘手的人物成心要给自己好看,就是一向胆大妄为的他也要心里发怵,不过自然的不会写在脸上灭自己威风。
一直没出声的虬髯大汉此时把背负的大布袋撂到身前,“咚”的发出沉闷的声响,脚下的土地好像随之震动一般。
深沉的虎目中一直掩藏的精光乍现,中气十足的低音缓缓的吐字,不见抑扬顿挫,却一字一句都有如实体般敲击在现场各人的心里。
“我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恩怨,我也不管。我没工夫在这里耗,杀了你们,我要的东西就可以到手,所以你们必须死。”言罢杀气爆现,身前的布袋禁不住迸射的真气而撕裂成一片片,四散飘落。
扬名塞外十数栽的,让塞外所有匪帮闻风丧胆的五尺斩马大刀第一次现身中原江湖。两尺刀柄三尺刀锋,森冷的厚身刀刃寒光四射,浸血无数的杀气自然而然的透过空气散发,让人不寒而栗。这无疑是一把噬人无数的武器,噬的是关外为非作歹的贼寇土匪的命。这次,却要在千里之外的中原斩杀无错之人。
不论他想要的是何物,只要是人,就有渴望的东西,就有弱点!
所有人,都不例外,包括眼前名重江湖的这三位。
所以这三人会出现在这里。
也所以他们会聚首在这条荒凉的官道上。
皆为心中所欲。
所欲为何,此时又似乎无足重要。重要的,是眼前必须跨越的障碍。
所以,这一战,不可避免,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