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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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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敲响,又是一年的元旦。
一头金发的女子醉醺醺地趴在木桌上,手却还不满足地抓紧玻璃酒杯,旁边放着一瓶火焰威士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角还带着泪痕,可那轮廓估摸着也是个美人。
“又在发疯。”吧台后的男人瞥了她一眼,摇头叹了一声,“年复一年。”
打了个酒嗝,女子眯了眯迷蒙的双眸,手指微微一动,身后一排空桌上的酒杯便全都朝男人飞去,“阿不福思,你说什么!”
抬手往身后的柜子一挥,那些来势汹汹的玻璃杯子便全都乖乖地停下,飘往原来放着的位置。阿不福思•邓不利多冷笑一声,把女子桌上的火焰威士忌也收回,“雪莉,别逼我把你这酒鬼丢在门外。”
被唤作雪莉的女子不满地撇了撇唇,伸出食指后头一歪,朝角落的楼梯望去,“我以为我已经在这儿长期预订了一间房间。”
“我的旅馆从来不招待酒鬼。”阿不福思看了看身后的时钟,把门上设置的保护咒解除。
“说谎!”把手上的杯子狠狠地扔出去,雪莉把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一个二个全都是骗子,都不肯对我说真话……那你说,你为什么让自己住在这里?”
真是忍无可忍。阿不福思紧皱眉头,终于在听到一阵脚步声后扯了扯唇角,“希望你能让我安静地度过下一年的元旦。那么雪莉,祝你好运。”
除夕夜寒冷非常,一整天都在下着雪。那羊毛靴子踏在积雪上只发出沉沉的声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更别说雪莉早就醉得神志不清。歪倒着站起来,一手扶着木桌支撑身子,“哈?现在是谁先惹谁了?我告诉你——”
嘭的一声,酒吧厚实的木门被打开,狂风带进了一阵软雪进来。阿不福思头疼地看着地板上的积水,最后咬牙放弃想要追究的想法,“行了行了,西弗勒斯,你快给我把这女人带走!”
“谁啊?阿不福思,你的防护咒实在太差劲了,不是说好每年这天都让我包场的么。”艰难地稳住身子,往门口一瞥,双眸却完全没法聚焦,唯有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唔、好晕……”
及时地接住女子浑身无力的身体,西弗勒斯•斯内普低头注视着那狼狈不堪的容颜,眸色暗了暗,微微朝阿不福思点了点头,便紧抱住怀中的人儿幻影移形。
※
雪莉•克莱弗感觉到自己被温柔地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可胃却火辣辣的疼。皱了皱眉头,不适地往旁边翻身,却被人一把钳住了腰间固定姿势,“唔……西弗勒斯?”
“张嘴。”
听得出那话中的冷冽与怒气,雪莉顺从地张开嘴巴,被灌下有着奇怪味道的魔药后小脸皱成一团。察觉到旁边的男人情绪没有任何变化,马上露出一副乖巧的表情,伸手扯了扯他的一角,“西弗?”
斯内普默不作声,只是不发一言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
一头凌乱的金发披散至腰间,小巧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明亮的冰蓝瞳眸,可此时却因酒精的关系蒙上一层薄雾,粉色的唇瓣水润晶莹。然而保养得再好,那一脸温驯的表情还是透着一丝疲惫和苍凉,泄露出她真正的年龄。
过了多久呢?自从被这个女人救下后,似乎已经差不多有十年了。
除了名字和年龄外,她的一切都是谜。没有学历证明,没有任何东西记录过她活着的痕迹。只知道她是被邓不利多早于大战开始前就找回来的治疗师,身材娇小魔力却强大得惊人。
直至现在,斯内普都还记得他被纳吉尼重伤那天的情形。他刚看到波特,这女人在下一秒便出现了在那阴暗腐烂的棚屋中,穿着一身白衣,似是对周遭的所有鄙夷嘲讽。他只见她跟那三人说了几句话,便转过头着急地朝自己身上一道又一道的魔咒甩过来。
那些光芒温暖而柔和,缓慢却又确实地将他整个人覆盖。她把一瓶应该是生血剂的东西灌进自己口里,然后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状态,才放松地坐在他旁边。
那么严重的伤,不到十五分钟她却已经控制住了情况。先别说需要强大的魔力,这动作本身就对巫师有很大的伤害,她脸色也苍白许多。斯内普感觉到伤口上的血开始凝结,身体也开始暖和起来。
他还想再追问更多,可是受过重伤的身子本来就虚弱,昏昏沉沉间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身处圣芒戈,那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唯有凤凰会骨干的几人在他床边。不过那也不奇怪,毕竟他本来就不是受欢迎的救世主。之后的治疗中他也见过她几次,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雪莉•克莱弗。
她救了自己的命,可是他丝毫不想道谢。他早已经失去灵魂,失去心,剩下的生命也可弃之不顾。他认为死亡对自己是一种解脱,又或者是等待许久的罪孽的结束。
他不怕死。
可是一天又一天,接下来住院的时候那女人总是不厌其烦地出现在他面前,每一次脸上都扬着一副自信的笑容,三不两时就来烦烦他。他不会做怨恨她救了自己一命这种蠢事,可是的确他觉得她是多管闲事了。
他的身体渐渐康复,行动能力也开始回复得七七八八。万圣节那天他溜出了医院,一如既往地只身前往拜祭莉莉。一切都已经结束,救世主平安无事,上一个世纪的乱战已经随着伏地魔的死亡而渐归平静。他不过是想在莉莉墓前放上一朵百合,安静地祭奠逝者的灵魂,却遇上了傲罗和食死徒余党的对战。
即使已经是战后,也不代表斯内普就会失去了他一直以来的警戒,更何况他明白这种时期更加敏感。
他的伤虽然已经愈合,可还不能使出像从前一样厉害的魔咒,不然会对身体造成重大的负荷。斯内普了解自己绝对不能让食死徒看见,不着痕迹地把自己隐藏在暗巷里观察着情势。最后被发现是因为魔咒乱飞的情况下,他试图侧身避过不果,让其中一个食死徒察觉到异样。
傲罗的人也吓了一跳,可他们本来就已经在对战中被消磨大部分的魔力,而且食死徒那边看到斯内普后似是报复般不停朝他用恶咒,他避无可避,拿出魔杖还击后果然感到一阵晕眩。
“Protego!”
耳边传来盔甲护身的咒语,透明的屏障及时出现在斯内普身前,挡去了阵阵红光。而他从没听过那一向淡定的声线会变得如此强硬有力,甚至带着一丝愠怒。
“Damn it!”突然出现在斯内普身旁的雪莉想也不想便朝食死徒的方向使了几个缴械咒,看见傲罗赶来帮忙后便拉着男人幻影移形,“我那么辛苦地把你救回来,你就那样渴望死亡?还是说你忠心得想要跟随邓不利多又或是黑魔王,哪怕他们已经不在!”
“你——”
话还没有说完,斯内普身子突然一歪。雪莉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甩到床上后拿出魔杖替他检查,唤来几瓶魔药后塞进斯内普手中,之后又忙着往他身上使咒,“喝掉!”
显然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斯内普脸色阴沉,“你究竟是什么人?”
“哦?你有空想我的事为什么不好好管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怒极反笑,雪莉勾了勾唇角,朝床边放着的空瓶子挥了挥手,把它们清理一新掉,“先生,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受了多严重的伤?即使我能让你的伤口以不正常的速度愈合,也不代表你就真的完全康复了!”
“我不会让来历不明的人负责治疗我。”冷哼了一声,斯内普把身靠在枕头上,闭起双眼不愿再看旁边的女子。
手持魔杖往柜子上敲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满是不耐烦,雪莉握了握拳,“……邓不利多教授初次联络我的时候是三年前,希望我能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帮忙。如你所见,我的魔力很强大,可是攻击力不强,所以在这三年中我都在研究关于治疗的魔咒。”
“名字你或许已经听别人提起过了,不过我还不曾自我介绍。我叫雪莉•克莱弗,一个治疗师。”
※
她又何尝不是在说谎?只是那时的他不曾发觉而已。
床上的女子因魔药的效力已经沉睡,斯内普轻轻把她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掰开,变出了椅子后便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书本。
十年前,那次他被食死徒和傲罗误伤后足足花了两个月才治理好伤口,因为那该死的女人说既然他不爱惜自己的生命,那她也不必费劲就为了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复原。半年后他终于出院,在得知霍格沃兹复课后是由克莱弗代课魔药后,毫不犹豫地回到那古老的城堡中夺回自己的位置。
七年前,雪莉•克莱弗第三年在霍格沃兹执教,可是她还是一点都不像一个教授。她像极了一个格兰芬多,无时无刻都喜欢挑战他的底线,除了在一同研究魔药和治疗的配合时,他才会觉得这个女人聪明而乖顺。
五年前,克莱弗在研究一个治疗魔咒时发生了意外,咒语反弹,足足有三个月时间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他和波比费尽心思,翻找她从前做的笔记再配合魔药,才终于把她救了回来。可是那之后克莱弗变了许多,估计出现了暂时性的脑伤害。半年后,她以自己的力量和对治疗学的认识,才终于完全康复过来。
三年前,圣诞假期结束后回到霍格沃茨的雪莉魔力减弱了许多,那年她向他坦白了许多事。
两年前,有一个学生在三强争霸赛中受了重伤,明明已经说了参加比赛就会有生命危险,可雪莉这个疯女人为了救回那学生差点把自己的命都丢了,虚弱得昏睡了差不多一整个月魔力才开始恢复。他那时才发觉,也许他已经无法让这个女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之中,因为她偷偷闯的祸比他能目击得到的还要麻烦许多。
半年前,他从狼人口中知道雪莉每一年的除夕都会到猪头酒吧发疯,那程度让阿不福思都要吃不消,可那高大的男人却从来没把雪莉赶走。
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西弗勒斯•斯内普才总算明白到对雪莉•克莱弗来说,自己究竟代表着怎样的幸运和枷锁。
她曾经是妖,可现在到底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巫。从前她的魔力来源是东方一片人烟稀少的丛林,里面住着一种叫Haifa的妖精,可是由于他们无法生育,所以数量越来越小。Haifa热爱自然,管理着那附近国家的好几片森林,而植物的生气就是他们的魔力来源,尤其是三叶草。
他们相信缘分,惧怕人类,可是却不抗拒偶遇。Haifa认为四叶草象征的运气与幸福是最美好的东西,而他们热切地盼望将幸福感染别人。
克莱弗,Clover。她连名字都恨不得染上那种幸运。
邓不利多的确是找过她,可是她答应帮忙的条件就是以邓不利多的魔力维持Haifa的生存环境。由于那股强大的魔力,即使在他死后那一片丛林依然洋溢着魔法的气息。可是几年过去,残留的魔力越来越小,相对地雪莉使出魔法的时候也会增加对自己身体的负担。
手指轻轻划过一副治疗魔药的名字,斯内普微斂眼眸。仅仅在两个月中,他为了研制出能让雪莉回复从前魔力的魔药,都不知道花了多少材料和精力,他终于忍不住疲累便倒在床上睡了好几天。醒来的时候便看见雪莉一脸担忧的表情,明明已经弱得要命,还是朝他甩了好几道治疗魔咒,还以为她自己失去了所有魔力。
她救了他两次,为了补偿,他也已经救了她两次。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希望他们不再欠彼此什么,能就那样平凡地生活下去。
※
雪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房间空空如也只得自己一人。她知道这种时间斯内普自然又是在他的地下室熬魔药,而且每年的除夕她都注定失态,更无谓主动去丢自己的脸。
阿不福思说得没错,年复一年,她都习惯了在最后的一天把情绪发泄出来。
她爱西弗勒斯•斯内普,在经过这么多年后这件事已经是毋容置疑。她一开始救他是不情愿的,之后也是,甚至在看见那家伙根本不稀罕自己的治疗。
可是相处越久,接触越多,她便发现自己开始被这个阴冷的男人所吸引。就像冬松一样,默然无语,却屹立不倒,在寒风中黯然度过严峻的冬天。她不似Haifa一般只偏爱生气勃勃的绿色植物,她爱寒梅也喜欢夏菊,当然四叶草是她永远逃不开的诱惑。
对于雪莉来说,能遇见斯内普是幸运的。认识并了解到在那片森林之外的一切,静下心感受身边的所有。
可是她却又不能原谅自己抛下了同类,她认为只有自己一人拥有幸福是自私的,而她却无法跟它们分享自己的幸运。在Haifa于东方绝迹后,她在一个冬天中走遍那些曾经熟悉的森林,把所有四叶草都带走。
直到现在,那些四叶草不再存在,雪莉也觉得幸运的确已经离她而去。她不再拥有强大的魔力,别说是当初给斯内普的治疗,就连是稍微复杂一些的魔咒她都需要用尽全力才能确保咒语发挥功效。
生活开始渐趋平凡,她如常地跟霍格沃茨的学生上课,喜欢调侃一下斯内普,然后多数会被他狠瞪几眼,再一起研究魔药和治疗学。
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拥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