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之燕尾蝶》飞鸟鲨鱼

19、归程

　　回北京的时候，飞机外还是那样的风景，尽管陆地上阴雨绵绵，但万里高空上，依旧是那一派云淡风轻的景象。

　　杨定远车子丢在苏州分公司，自有星尚的人替他送回去。
　　这会儿看着张晨靠在座椅上的模样，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着对方。

　　张晨手指粗糙，是做惯了家务活的样子，指尖有薄薄的茧，杨定远暗想，这或许是他以前学吉他时留下的。
　　他有多了解张晨，就能想到当初的张晨有多么的拼命，才成就了他的今天。

　　在社会上奋斗久了才知道，有的时候，不管一个人多么努力奋斗，最后很大的可能也只是碌碌无为。江山依旧是代代都有才人出，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各领风骚数百年的时代。在这个时代，要想成功，要肯吃苦，要聪明，要有时机，要有平台。

　　张晨的今天，除了他自己的奋斗，可以说有一大半，其实是赵鹤给予的。

　　所以杨定远握着对方的手，深吸一口气——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穷途末路，等到心力交瘁，谁又能说，这不是一段宝贵的经历呢？

　　他杨定远虽然家世显赫，不经沧桑，但自己也明白，同志要想在这个社会里生存下去有多么的困难。
　　而要在这么困难的一个圈子里，找到一个情投意合，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张晨靠着坐垫补眠，慢慢地，慢慢地，就靠到了杨定远的肩上。

　　杨定远忍不住微笑。这个大自己五岁的男人，人人都只看到他坚韧强势的一面，包括赵鹤，可是只有自己，杨定远怯怯地自喜着，只有自己，能看到他的全部，他的努力，他的辛苦，他的疲惫，他的付出，杨定远深知，历历在目。

　　一阵失重后，飞机降落，张晨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杨定远大包小包地跟在身后。
　　包里装着的是张爸买来的特产，整整三大旅行包，无声地诉说他无奈的父爱。

　　公司的车停在机场外，艾莱跟了张晨两年，也算是得心应手的助理，张晨一上车，就把最近的公司事件按日期由远到近了从电脑里调出来给他看。
　　杨定远站在车外，看张晨忙碌，笑道：“我回家看看爸妈，晚上找你。”
　　艾莱小心翼翼地看杨定远一眼，耳边响起张晨淡淡的回答：“那晚上一起吃饭，喊上纯子他们。”
　　杨定远：“行。”
　　张晨抬头看他，缓缓绽放一个笑：“晚上见。”
　　“晚上见。”

　　一大堆的文件转眼就看过去，张晨合上电脑，带着艾莱进公司。

　　大年初三，所有公司都休假的日子，星尚这种娱乐公司一如既往的繁忙。
　　张晨回到熟悉的办公室，办公桌一尘不染，角落处堆了厚厚一叠文件，都是自己待签字的。
　　艾莱道：“张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张晨捏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道：“等等。楼下新人在训练？”
　　艾莱：“是的，您要找邓千寻是吗？我这就去通知。”
　　“不，”张晨面无表情地说：“许浩在下面跟着一起训练么？我找他。”
　　艾莱愣住。

　　这个人前阵子脚受伤，今天刚来公司练声乐，赵总特地吩咐过，关照他，不准别人为难他。

　　张晨道：“喊他上来，有人问到，就说是我的安排。快去。”

　　艾莱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开。

　　不一会儿，门被敲响，许浩一瘸一拐地走进门。
　　他不卑不亢地看着张晨，挺直了背脊。
　　张晨指着沙发，温和道：“坐，我们聊聊。”
　　许浩大大方方坐下，张晨认真端详了他的表情，忽然道：“脚上那伤，自己弄的？”
　　许浩平静地回视张晨，“不，我怎么会自己伤自己？”
　　张晨笑道：“你风头比这次模特赛的冠军还要强些，恭喜你。”
　　许浩淡淡道：“还不都是靠张总和赵总成全。”

　　张晨忽然安静下来，端坐着凝视面前的文件。

　　许浩尴尬地坐着，轻轻动了动。他终究比张晨少吃了近十年的饭，被这么一晾，难免坐立不安。
　　良久，张晨才在他忐忑的目光中开口，轻声道：“下去吧，我看过你的资料，以后很有潜力，给我好好的，不要生事。”
　　许浩脸色白了白，颤巍巍站起身，张晨歪着头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真是跟自己有几分相像。

　　那种不屈服的气质。

　　张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我是真心希望你奋斗出一片天地，你有这个资格。”

　　许浩低下头，慢吞吞走了出去。

　　处理完积压着的一堆事，张晨下楼到练习室旁，敲了敲玻璃窗。

　　里头一群人齐刷刷停了动作，邓千寻抹了把额上汗水，兴冲冲跑出来：“晨哥，回来啦？”
　　张晨点头笑道：“走，吃饭去。”
　　邓千寻抹了把流到耳边的汗，“不成，这套动作还没练好，真不能去，过几天公司就开始选拔新组合人选了。大家都在拼命，我不能掉队。”
　　张晨皱起眉看他，心中忽然想到家里跟邓千寻一样大的弟弟。

　　一样大的人，心境却是天差地别。

　　张晨拍拍对方肩膀，道：“后天就是‘天王’成员内部选拔赛了，现在练多练少其实没差别，我带你去放松放松。”
　　邓千寻很犹豫，张晨直接拉过他，带他去换洗室洗澡。

　　等邓千寻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出来，张晨已经转着车钥匙在等他。
　　邓千寻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动作一顿，定定看着张晨。

　　张晨从沉思中回神，挑眉道：“走吧。”

　　邓千寻跟在他身后，看见张晨的背影，忽然很想拥抱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感激。

　　早春的雨淅淅沥沥的下，张晨借了杨定远的车，载着邓千寻直奔夜上海。
　　张晨侧头，笑道：“千寻，我带你去看个人。”
　　邓千寻勉强笑笑，半晌才在斑驳陆离的灯光下，轻声道：“晨哥，你能借我一些钱吗？”
　　张晨侧头看了他一眼，十分平静道：“可以。”

　　一路无话，到了夜上海的包厢，邓千寻这才发现，一包厢已经坐的满满的，依次是纯子、林涵、杨定远，和郑木春。

　　邓千寻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这些人，有些自卑有些拘谨。

　　张晨带着笑，把邓千寻推在郑木春身旁坐下。
　　郑木春幽幽地抽着一根烟，眼神不大对，很慵懒地瞥了邓千寻一眼，问张晨道：“这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千寻？不错嘛，是好料子。”
　　张晨皱眉道：“把你的烟灭了，这是公众场合。”
　　郑木春迷离地张着眼睛，嚷嚷：“哇呀呀不行啊，家里那个管太严，不让我抽，我就这么点时间，难得一根……”
　　张晨眯起眼，看向杨定远，杨定远默契地掏出手机，淡淡道：“我这就打电话给我哥……”

　　“别！”郑木春赶忙灭了烟。

　　邓千寻敏感地抽了抽鼻子，觉得这烟味不大对，但很识相的什么都没有说。

　　张晨交握着手指，抿了抿唇笑道：“把你们大家都喊来，是有件正事儿给你们说。”
　　纯子带着笑看了他和杨定远一眼，暧昧道：“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
　　林涵挑眉，所有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只有邓千寻还傻傻地坐着——他这辈子第一次跟如此多的大牌明星坐一起，心脏有些难以负荷。

　　郑木春一手搭在邓千寻椅子后，玩世不恭地笑：“千寻，你晨哥谈新恋爱了，看出来没？”

　　邓千寻抬眼，对面的张晨跟杨定远之间，似乎连着千丝万缕，那股甜蜜劲儿，跟浪潮似的一波接一波，白痴都能看得出来。

　　邓千寻结结巴巴道：“晨哥跟杨……杨总好上了？呃，恭喜你们，百年好合。”
　　一桌子人被他的囧样逗笑，前仰后合。

　　一顿饭吃着吃着，大明星和普通人的距离就拉近了，邓千寻扯着纯子问这问那，压低音时怎么才能压出沙哑韵味，又逮着郑木春问，年前那部电影，结合武术的舞蹈是怎么练出来的。

　　问到最后，纯子和郑木春看到他就头大，倒是林涵，若有所思地看了邓千寻半晌，忽然对纯子道：“你那部戏里的男二号，可以让他来试试。”
　　顿时一整张饭桌静了，张晨道：“千寻是打算走实力歌手路线出道的，影视方面的培训不多。”
　　林涵挑着眉，有着对自己专业信任的张狂感，淡淡道：“没事，本色演出就行，有我把关，你担心什么？”
　　张晨于是看向邓千寻：“你怎么想？”

　　邓千寻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个正着，受宠若惊，精神恍惚，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我没……”
　　郑木春笑着掐了掐邓千寻脸颊道：“没事儿，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演戏也跟你似的，当初我也是打算走歌手路线出道的，要不是有人抢了我的名头，我说不定现在是知名歌手……”说着，不满地瞥了张晨一眼。
　　张晨笑道：“唱歌可没你演电影那么赚钱。”

　　郑木春笑着，又抽了一支烟。一边的林涵劈手夺过，道：“定远，给你哥打电话。”
　　郑木春苦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特别能激起所有人的施虐欲。

　　邓千寻忽然自言自语道：“拍电影可以赚很多钱。”
　　这个晚上张晨第二次听到他提钱，皱眉道：“千寻，你最近很缺钱？是老家那里出了事？”
　　邓千寻沉默，半晌才道：“我一个老乡，需要钱。”

　　张晨不再多问，转头对林涵道：“明天我带千寻去你工作室，谈谈具体事项。”

　　邓千寻低下头，良久才轻声道：“谢谢。”
　　林涵挑挑眉，不在意地抿一口酒。

　　夜上海的大厅金碧辉煌，大气磅礴的水晶吊灯下，张晨被杨定远一把扯了，勾住脖子，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群人，还夹了两个大明星，顿时成为夜上海大厅里最耀眼的人群。

　　就是在这个时候跟赵鹤碰上的。

　　张晨抬头的一瞬间定住了脚步，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对面的赵鹤被许浩挽着手臂，面色阴晴不定地凝视张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