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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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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金在中听到郑允浩婚讯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人所预想的那样。他不哭不闹,能吃能睡,只不过再也没讲过一句话。
其实郑允浩听见金在中反应的时候,也并没有如其他人所预想的那样。他依旧笑容温婉,待人和善,只是再绝口不提金在中一嘴。
今年的雨季来得出奇的早。夏日刚至,太阳还没放肆几天,就被颜色不均匀的云彩遮得严严实实,再也没露过面。大雨不分白天黑夜地下,窗玻璃被冲刷得晶莹剔透,只看得见细细的雨线,蜿蜒屈曲地攀爬流淌,像极了流动在某人身体里的血液,没有温度,没有颜色。
如果有温度,那身体怎么会怎么捂也捂不热?
如果有颜色,那脸颊怎么会怎么揉也揉不红?
金在中翻身下床,离开被子,空调的冷气嗖地席卷全身。他怕热,夏天总是将空调开到十八九度。但今年似乎自己招架不住了。他想找到空调的遥控器,却记不得它长什么样子,将电视、DVD、电脑的遥控器统统试了一遍以后,最终决定放弃。
他想用手动调温,却怎么也够不到挂在天花板下的空调,屋子里没有桌椅,更没有梯子,他挪不动床,搬不动沙发,也跳不高。他突然觉得自己原来这么无能。要是多一个人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好过一点。
转到衣柜前,拉开抽屉,他要找一件暖和的衣服,哪怕是件毛衣,哪怕与这季节格格不入,他也要穿上。“夏天被空调吹死”,是多可笑的头条。
最后,他还是穿着起床时的那件背心,晃晃荡荡走进了厨房。因为他饿了,饿了就会忘了冷。饿了就会忘了原来自己是要找衣服穿的。
打开煤气,往平底锅里倒了油,打了蛋,抬眼看见不锈钢勺子映出的自己油乎乎的脸。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洗澡。放下铲子,回身便冲进浴室。
热水器并没有工作,他忘记了自己昨天拔掉了热水器的电源。昨晚雷电交加,他记得谁说过,雷雨天要将电器断电。但是是谁说的,他也记不得了。
单向的思维似乎很适合现在的金在中,脑子里只能装着一件事,还有隐隐约约的一个人。
只记得一件事,就不会累。只记得一个人,就不会忘。
在浴室里,他刷了好几遍牙,因为总觉得口腔黏膜腐烂在嘴巴里,白乎乎一片,刷不掉旧的,就长不出新的,最后牙龈都微微红肿。他刮了好几遍脸,总觉得胡茬又黑又粗,嵌在毛孔里,让他感觉呼吸困难。
最终,在一切打理妥当以后,眼前的鸡蛋,已经焦成了黑黑的一小坨。他不气不恼,清理完战场之后,又重复了之前的程序。
坐在餐桌前,他熟练地将蛋黄抠出来,一口吃掉,把剩下的蛋白推到了桌子另一边。他恍惚记得,蛋白对肌肉好,也不知道,练肌肉那个人,有没有还是每天只吃蛋白。如果有,那蛋黄会给谁吃?如果没有人接你剔下来的蛋黄,那……那还给我吃,好不好?
雨点噼噼啪啪地敲打着窗玻璃,清脆又压抑。
已经是上午十点钟的光景,窗外还是黑乎乎地一片。路上没有车,没有人,死城一般。屋里安静得吓人,金在中自顾自地坐在餐桌前发呆,丝毫没有察觉朴有天已经开门进屋,坐在自己面前。朴有天不打扰金在中的神游,只是熟练地将蛋清倒进垃圾桶,拿出新的碗筷,将刚买回来的豚骨拉面倒进汤碗,轻轻推到金在中面前,再把筷子塞进手里,“哥,你最爱吃的拉面,趁热吃了吧。”
金在中没有抬头,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声不响地滋溜着拉面,只几口,汤碗就见了底。朴有天端坐在对面,十指交叉,不知道改怎样跟一个不会回话的金在中交流。其实失语症并不可怕,如果患者愿意打开心理的警戒线,治愈只是时间问题。但三个多月以来,金在中的自我封闭越演愈烈,之前还会对自己和俊秀的关心有些反应,勉强笑笑,或是眨眨眼。可现在,朴有天确定,金在中心里眼里,满满当当地,只是那个今天做新郎的郑允浩。
“哥,等雨停了,带你出去走走吧。”
……
“哥,俊秀的音乐剧成绩很好呢,明晚还有一场,我们去看看吧。”
……
“哥,你要是闷得慌,我把哈郎带来陪你吧。”
……
“哥,台风生病住院了,再去看一眼吧。”
金在中听见“台风”,肩膀抖了一下。他呼地想起了在橱窗外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毛茸茸,胖乎乎,刚长出的尖尖的牙齿伴着夸张的哈欠若隐若现,黑溜溜的眼睛夹带着机灵的光芒隔着玻璃冲着自己眨巴眨巴,摇着尾巴焦急地哼哼唧唧。
他把台风揣进衣服,回家就扔到郑允浩热呼呼的怀里。郑允浩笑着扒拉着金在中的头发,说“以后你是他妈,我是他爹。”
台风啊,允浩不要我们了,你知道么?
金在中恢复意识,抓着钥匙跑出门,朴有天狼狈地拎着衣服鞋子和雨伞跟在后面,可等自己出门的时候,金在中已经发动车子开出十几米了。
朴有天紧紧地跟着,生怕金在中出什么意外,可金在中还是在光脚下车的一瞬间,踩在了地上一汪雨水跑着的玻璃碴上。脚底拉了一道口子,丝丝地冒着血水。朴有天搀着金在中进了宠物医院,护士七手八脚地给金在中包扎上,就被朴有天支出了病房。
台风闭着眼睛趴在前爪上,它嗅到了熟悉的主人的气息,却最终没有力气完全睁开双眼,只剩眉头一挑一挑,嗓子眼里“呜呜”地叫,尾巴无力地在病床上扫着。
金在中趴在床边,握着台风扎着针头的爪子,表情平静得与这场景格格不入。
医生说,台风的器官已经全面衰竭。
安乐死的注射剂平静地摆在一边,只要在中点头,台风就永远不再痛苦了。
朴有天带上门,给台风和金在中独处的时间。
金在中只是呆呆地摸着台风不再光滑的皮毛,回忆着台风以前,精神地在花园里和Vik赛跑的样子。
那时候,他回头就看见他。
可现在,他怎么回头,他都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身后了。
他不在了,他还要笑给谁看。
注射器针头很细,扎进肉里并没有那么疼。只是在推进第三支的时候,脑子怎么转也转不动了,他不记得最后一刻,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也不记得最后一刻,嘴巴是向上扬着还是向下咧着。他只看见有一个挺拔的男人,弯腰向自己伸手,
“在中啊,地上凉,站起来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