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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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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压低了声音但他几乎吼起来。
——我不准!
门外头站着的马进良和谭鲁子忍不住一记哆嗦。
他们见过雨化田发怒斥责也见过雨化田气到不行一巴掌扇死了边上端茶的人,但雨化田一般再怎么着也不会是片滚着雷暴的雨云、会把情感噼里啪啦的散开来。谭鲁子觉得他竟然和马进良产生出了无比的默契,他们相互瞟了一眼。
唉哟哟,到底还让不让我进去啊。只有无常不理完全不读空气,对着房里面叫唤。
谭鲁子看着。这位不知该叫神医还是巫医的世外高人终于不在浑身发着酸臭味了——之前督主叫他把人带回来的时候,特地说把人“清理清理干净再带过来!”——但再好的衣服,他人一佝偻,就还是一狗样。
马进良对谭鲁子使了个眼色——这种细节事儿他不常做,所以谭鲁子不情不愿的往他那边走去,留无常不理那个目前就算督主迁怒起来宁可扇他俩耳光也暂时不能把他怎样的高人在屋外头继续对里面叽里咕噜。
谭鲁子问,我离开的时候不挺好的么,怎么给高人浸两回水的时间就……
马进良只好摇了摇头。
空气冷得发颤。不仅仅是因为今年初冬就开始下雪,奇冷异常。
屋里原本两床那么大的冰也开始慢慢融化。它极速地吸收着周围温度。
而曹少钦呢?他被这种循环——如果严格来算,自他做出这个决定,他曹少钦既定的事情当然是决定,已经陆陆续续快要一个月,其中有不可避免的差人去请无常不理就要十多天的来回——闹得不行,终于决定抬头对上雨化田的眼。
手里的那杯茶是贡品没错,但他不急不慢的把杯子放到桌上没摔地上的唯一理由只是“没必要”和眼前这个雨化田计较。
曹少钦平静地撑着桌边、平静地把自己撑站起来——那一瞬间雨化田有微小的上前欲望却被对方平静的眼神杀得不能动弹了。
雨化田明白,他的“不准”除了让自己在曹少钦面前表现得像个不折不扣的幼稚鬼之外,没有一丁点意义。
这时候,门被踢了一脚。
接着是无常不理的声音。
——数到三不开门我可走了,药引子做到一半被你们麻袋套过来,你可得赔几个小鬼给我。
谭鲁子是真要被吓死了——他还没见过几个人敢对督主大呼小叫的,皇帝啊、贵妃啊什么的可不算在内。
他打赌马进良就算没表现出来也一定没了半条命。
无常不理吼完,还像模像样、怪里怪气的叫了声“一”。督主的房间门就被闪开,鬼一般的把人抓了进去速度碰上了。
雨化田破天荒地掐着无常不理的脖子把人以扭曲姿势扔进去撞桌子边。于是桌上无辜的茶具茶具噼里啪啦的碎一地。
无常不理慢慢爬起来,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嘀嘀咕咕,说着就只会出气在我身上啊、回头酬金必须再加两倍、别以为我会真给你们好日子过。
当他把几乎一两年自己都没见过的指甲颜色都洗得堪称光洁的手伸出来时,曹少钦皱眉了。
不过无常不理对这个既不是熟识并且又是自己手救回来的曹少钦的态度截然不同,他吊着个嗓音说,曹公公您一定没能记得半年前我把您从阎王殿拖回来那时候了,我几个月没洗澡,您也没嫌。
曹少钦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雨化田,雨化田一愣,却听得曹少钦说了句,“出去”。
无常不理回头看了看那位把他当抹布一样抓进来又扔出去、然后好像自己会让他长疹子一样去捏碎了块冰洗手的年轻貌美的西厂督主。
雨化田这时也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碾碎在肺里再吐出来似的。
隔了一段不短的沉默,他开了口,语音语调却已经和日常一般了。
他说,地方是我的,人也是我的,您说去哪儿呢。
哼哼。无常不理的笑声可是从鼻孔里钻出来,他说,没想到雨公公您还好这口呢。
雨化田没理。他从屋子一边走过来给人搭了一把手——把曹少钦扶到冰床边。雨化田解掉了曹少钦的睡袍,似乎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袍子扔到一边去了,然后把曹少钦的一条裤管卷到了大腿根。
曹少钦一直没说话。他能感到雨化田让他躺下去的时候一条手臂托着自己,等他躺平了,才慢慢的从冰面上离开。
然后,很快的,贴着皮肤的冰床开始加速融化,而它的功效也飞快的显现出来——曹少钦觉得贴着的左侧身体都冻得几乎没什么知觉了。
雨化田只能说他妥协了。
他一直没搞明白.
曹少钦突然就想给自己身上重新来上那么两刀——绝对不可能只是两刀就能了事的。
他说得有条有理,用掩饰着愠怒的口吻说话。他说他不责怪雨化田当时的考虑不周——雨化田握着拳头想,你这混蛋甚至就没想过我的眼中钉到底是谁——如果当时处理的更好的话,他的内力能恢复的更多。
雨化田当时几乎就要把“你要恢复做什么,杀我吗?”的讽刺脱口而出。但他很庆幸没有。
“这里”足够安全——护得足够严实,如果必要,可以连只虫子也看不见。撇开之前做的所有事,比如他们全家族都还活着这种,他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圣人,而曹少钦就为了多恢复些毫无用处的功力便随意的决定再把左手和左腿愈合的伤口他妈的重新割开一次。简直有病!
“易筋”不是十成把握的事,就算成功了,也要再三、五年的才能恢复到原来的七成。雨化田第一次听到这想法的时候,是在两个人刚耳鬓厮磨之后。他对此就是那么“一听”所以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还真没往心里去。关起门来示个弱什么撒个娇什么的,反正他比曹少钦小了个十岁,千年难得露出一回,他给自己洗洗脑就安慰过去了。
曹少钦张了张口,要说……
要说什么呢?
就被无常不理的尖叫声打断了——第二次了!雨化田近乎本能的动了怒。
然后,雨化田就看见无常不理那个平时脏兮兮的、就算是洗了两天扔透着臭味的头倒在曹少钦的身上。
再然后,等他回神的时候,他已经把人掀飞撞到门廊上。
那个家伙就像死物一样“咚”、“咚”了两声——一声撞了门板、一声摔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怎么……回事。雨化田都不晓得自己怎么开口的。
曹少钦胸口被吐得一滩血,冰水稀释了红色,把裤子上的血和冰块上顺延这的,都晕染成了柔弱的粉红色。
过来缝针。曹少钦说。他还是躺着。
雨化田愣在原地。
脑子里先闪过的,是之前马进良就因为无常不理对他说话不敬口无遮拦想杀掉他却被拦下的疑问——
是了,无常不理医术虽高,但其实从来就不“救”人,“病人”到了他手里,就是个“药引子”,他是不会允许虫子们的温床死掉的。
再者,雨化田能逆了圣旨的救下的命,就算是真医好了,那医者也注定要被灭口。
所以一开始他就要了五十对童男童女的命、还有百毒不清的雨化田的血,和着那些埋在地窖地下的“保命家伙”三个月内陆陆续续地一边治着曹少钦一边给他种蛊。
曹少钦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说,雨化田,过来缝针。
……
后来的事情,几乎都在痛到发不出声的曹少钦的指令下完成。
等雨化田真的完全回神过来想问个究竟,却想起来被那破烂叫声打断的话——
曹少钦那时是抓着雨化田的头发。
他说,妄想摆布我?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不知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