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新龙门客栈]双花梗合辑》花开西伯利亚

12、龙门飞甲的前面

　　曹少钦一直住在宫里，可是件叫人万分提心吊胆的事。

　　这不是谭鲁子第一次说这句话。
　　雨化田也就放任了谭鲁子一个人敢这么说话——因为另一个人被雨化田放了信任有点资本能进言点实在话的马进良……其实根本不会言语关于曹少钦的任何事。

　　雨化田端着杯茶，挑了挑眉。
　　谭鲁子盯着自家督主的脸好一会儿，也揣摩了好一会儿。他想，好不容易立了个能惊动了皇帝的大功、给自家督主长了脸，如今西厂可是由皇帝亲授“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了，雨化田的心情是几个月来难得的好得不能再好，现在不说，以后哪里逮机会？
　　但谭鲁子开口之前，还是定了定心神、咽了咽口水。
　　“督主，曹公留在您的苑子里实在太不安全了。您这里虽是严加把手，可若是宫里来急传，人也是挡不住的。”
　　——谭鲁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该开口的都说了，结果在“万贵妃”的名头上倒是含蓄起来。
　　雨化田摸着杯沿不说话，他不是没想过这点——虽然来人既然敢随便闯、那便要有随时偿命的觉悟，但万贵妃闹起情绪来、她那边的宫女有时也会直接来找他这么个“娘娘的开心果”……那些女人就不怎么方便打包扔井里了。
　　可是呢，谭鲁子想的也不是这方面。
　　“督主，既然曹公的身体已经能出门闲游了，卑职建议……不如在城里买个宅子，这样不仅能多安排点打点起居与照顾的人，就是曹公随时想晒个太阳暖暖身子，也比在这宫里方便。至于……您要是惦记的时候，宅子在京城，关照起来也不难。”
　　雨化田听完还是不做声响。
　　谭鲁子弓着背站在边上，似乎对自己的“真是不识相”恍然觉悟。
　　他终于切实地意识到，马进良从没说过任何有关曹少钦的评价，即便是当初被雨化田叫进屋子替换他、当个下人一样伺候曹少钦吃喝拉撒，那个比他高个半截职位的马进良也是从头到尾都贴着一张“督主叫我干嘛我就干嘛”的标准公事脸，身体力行“督主叫我干嘛就干嘛”。但是谭鲁子又转念一想，他觉得他自己在雨化田心里本来就和哑巴似的马进良不一样，马进良是个打手，他可不是，于是又不想深入计较了。
　　谭鲁子正纠结。厂子里的人都怕他们的主子开口说话，毕竟雨化田一开口，就有朝廷命官要遭殃，然而只有他们几个心腹最怕雨化田闷声不响不说话——那是一定是出大事的前兆——好在，等了一会儿，他听到雨化田哼笑了一声，于是谭鲁子抬眼看自家督主，瞧见对方理解似的点了点头，他的心里才略微放下了些紧张。
　　雨化田见谭鲁子面露舒缓神色，心里倒是笑起来，谭鲁子果真是个油嘴滑舌之人，说的都不是心里记挂的。

　　比起不好随便轰出去的万贵妃的侍女来找茬，谭鲁子更担心的，其实是曹少钦本人——担心那人端着早已不适用的高冷腔调不说话、难得开尊口却是在他们家督主吹耳边风。
　　这一点，雨化田当然是心知肚明了。
　　谭鲁子对马进良先得了曹少钦的点名、后又得了双剑武艺的点化计较在心，其实雨化田全看在眼里——即使谭鲁子原本对拳脚功夫也就抱着“别被人弄死就成”的心态，但这不妨碍他惦记原本就比他高半截官职的马进良又得了什么他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只是他懒得说破。再加上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有多希望曹少钦真能给他吹吹耳边风。
　　好在，谭鲁子算是相当好发的的下属——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朝廷里的地位与西厂里“唯一”能随便说点话的特权罢了——打点起来不过都是顺手之事。
　　雨化田摆了摆手，叫人退下去之前，对他说，“回头我给进良说下，余下清理吏部尚书残党的事就由你主事好了。”
　　“这……”谭鲁子面子上推诿了一声。
　　雨化田便肯定地说，“本来这事就想要交给你去办，原本是想给你提拔之后多邀些功，可谁叫你上一桩事情拖久了呢，只好叫进良给你顶着。”
　　谭鲁子立刻躬身作揖，说，“属下该死。”
　　“既然都意识到自己‘该死’了还站着，看来是挺不要活。”
　　雨化田想着好玩，就顺着他的话，也是轻描淡写地将人吓得打了个冷颤。
　　谭鲁子心想这样不对啊、督主之前的口吻明显就是逗着我好玩而已的玩笑话，但上面的人都说了“你要跪”，底下人哪还有站着说话的余地。
　　倒是被挑起心性的雨化田，他见人要跪不跪地犹豫，后来大概是纠结好了、于是大幅甩开了下摆假装凛然模样，就更想笑了。只道是他确实想将人早点打发走——曹少钦睡在里屋、差不多也要醒了——便在谭鲁子膝盖触地前开口说，“免了，皇帝都夸你办事得力，回头抄家的时候东西就不用登记了，拿回去当赏赐吧。”
　　谭鲁子便识趣得拍了两句马屁，然后一边说着“谢督主”一边后退着出门槛。虽然他其实有那么点好奇的，毕竟那个残废的过气太监连起居都由他们督主亲自照顾，上回他出宫之事自雨化田同意归同意、可松口之前心情恶劣了好几天，最后放人出门也是极为不情不愿，但谭鲁子不敢打听，连伸脖子往里看两眼也不敢，于是只能吸了吸鼻子，弓着背，走了。

　　雨化田起身准备推门入里间，推门之际舔了舔嘴唇，正巧就撞见曹少钦撑着床架在小解。伺候在里屋的小太监愣了愣，小东西到底是挑选来的六个里最终没被雨化田发火打死的余留的两个之一，自然拎得清屋里屋外要听谁、怎么听，等给曹少钦清洁完毕穿戴妥当才给雨化田行礼。雨化田不介意的摆摆手，后来小东西就端着夜壶出去了。
　　雨化田听人走远，就坐到床边，说，“曹公睡得可好？”
　　曹少钦没答。
　　雨化田伸手往曹少钦残留的右腿摸去，后者毫无理睬的意思，直到他的掌心覆到膝盖上，才感应到底下人明显一僵，雨化田愉悦起来，“曹公您真是多心，现在无常不理都被你打得死透了，您要是再伤点什么，谁救呢，我可不会做傻事。”
　　话虽如此，前段日子曹少钦养好了身体提出说要出宫办事，正巧是万贵妃又被几个宫女暗结珠胎的传言搞得神经兮兮的时候，他每天近乎十个时辰被套牢，怒气上头，处理起这些狗血事情的手段也越发毒辣了，等到曹少钦慢悠悠地晃荡回宫，一看，倒是好，可是把好不容易养多的几两肉全给闲游没了，雨化田当时就深吸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他绕道曹少钦背后捏紧了他的轮椅靠背、内力一震就把人掀翻在地上，顺便把原本站轮椅背后的侍卫也给震飞了出去，他声音尖刻，说，“我把你供着养好了可不是为了让你去外头作死。您要是喜欢那样，我可以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这样您满足了，我也省心。”
　　于是听到雨化田说“您要是伤到怎么办呢”的曹少钦面无表情地岔开话题，“刚才你底下人说的对，你应该让我住到宫外去，这样准备起来方便。”
　　“曹公您会说‘应该’……”雨化田拖了长音，掌心摩挲着对方完好的膝盖，说，“那就是您也不想离开我了。”他顿了顿，“再说了，西夏国的宝藏我根本不在乎，有备最好，没有也不强求，有我在宫里，荣华富贵还不够曹公你享受？”
　　曹少钦很想把慢慢往腿根处爬的手指打开。
　　“万贵妃的脚底心没摸够？”
　　雨化田停下手里动作，说，“您不喜欢？”
　　曹少钦抬眼看了看，没说话。
　　雨化田说，“万贵妃那儿我行的是公差，对你，我只有私事。”
　　于是曹少钦便说，“我确实不喜欢。”
　　“这样啊，”雨化田应着，收回了已经摸到腿根的手。看着很是听话。他直起背来多拉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与曹少钦相对，补道，“那我们晚上继续好了，白天我不吵你。”
　　曹少钦既不反抗也不反驳，只是把这笔帐又在心里添了一笔。
　　后来，雨化田主动把话题跳至曹少钦想听的地方，“之前听了您的意见让四个宫女和侍卫私通假冒龙种，如今万贵妃也是整日紧张兮兮命我将她们清除干净、真是放了我好些自由，接下去要怎么办。”
　　“四个里面素慧蓉在不在？”曹少钦果真跳过情绪上的不舒坦，接了话。
　　“在啊，”雨化田回道。他想起苏慧容的时候就不怎么舒心了——他不过一个宫女，武功底子确实能入眼，但她到底不过是宫女一个，曹少钦得宠之时连随行皇帝来后宫都不怎么乐意，她是何德何能入了眼呢。他想问，但又觉得计较这事太幼稚——便说，“我一度以为她是‘石女’，从您给我推荐她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安排，结果等了大半年才确认怀上，不过……也不知她是命好还是不好，她肚子里的倒是货真价实的龙种。”
　　曹少钦听了，连头都不点，就垂了眼皮表示“知道了”。
　　——素慧蓉虽是整个计划的重要人物之一，但她的价值也仅在于“能扮演为避死劫而逃出宫的宫女”，至于搞大她肚子的是皇帝还是侍卫，这不重要，就是阿猫阿狗也无所谓。
　　“等她过了六甲，你就放她出去。”
　　“不打紧，后宫人命我说了算。”
　　雨化田问道，“您想我借此机会出宫去龙门？”
　　曹少钦一副懒得说话的模样，用眨眼表示肯定。
　　“您就那么想要西夏国的宝藏？”雨化田继续问。
　　这时，曹少钦终于提了些精神气，他盯着雨化田，看了好一会儿——雨化田到底是从小太监爬上的掌印督主之位，长相也好、妆容也好、武功也好、才智也好，将他置于死地还真是怪可惜的。
　　可是呢，曹少钦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回，“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