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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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小单记得最开始见到万深深的那一天是个大雨磅礴的夏夜。
雨下的额外的大，好似是从漆黑的天幕上泼下来。洛小单抵达音乐学院大楼楼下时，全身上下早已湿的狼狈不堪。好在她是大咧惯了的一个人，对自己像从水里滤过一遍的新造型并不以为意，她一直以为，搞艺术的人就该有她这样不拘小节的气度。
“噹噹噹，噹，噹噹噹，……”顺着螺旋梯一节节往上走，感应灯相应点亮，雨夜的空气中飘着的那钢琴声也相应越来越清晰。是贝多芬的《月光曲》，回荡在这样一个暴雨的夜晚里。
洛小单稍稍有些惊奇。下这么大的雨，她本来以为像她这样天才又勤奋的艺术家只此她一个便是绝无仅有了，没想到的是，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竟然还处着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她猫着步子来到了门口。
室内就只开着一盏浅黄色的灯，门是半掩着的，灯光就静静的从门内流泄出来，铺在阳台的走道上，拉扯的较远了些的，免不了就要被豆大的雨滴敲打一番。
洛小单缩着身子掩在门后，探头向内望去，满室浅黄的光，小小的展台上，一架三角琴孤零零的立着。以前，她从来没觉得，现在从她这样一个斜侧的角度看过去，她却第一次若有若无的错觉到了展台上这架钢琴的落寞。
变奏降D大调，进入小快板的轻快，衔接得很完美。洛小单有些赞赏地咂了咂舌，视线上调，她与万深深的第一次相见便在这样一个夜雨天幕的时空下落成。
“噹——”清脆的HighC ，接下来就是一片的静默。
“呵呵……”洛小单被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盯的终于有些不自在，她耸了耸肩膀，暗叹时运不济，偷窥当下竟就被人抓包，真真是出门不利。
慢慢踱到琴旁，洛小单视线落在那一张素雅的脸上，往下，便是安置在琴键上的一双修长柔美的手。很漂亮的手，一看就该是用来跳跃在黑白键上的。
“你也是我们音乐系的么？以前怎么就没见过啊？”洛小单咧咧嘴角，表情有些讨好。她心里盘算的是，看在对方是个大美人的份上，打打招呼认识认识也是不错的。
可惜的是，人家好像并不太爱怎么搭理她。美人的眉头些微的促起，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是看不出来，她垂眉看了一眼手下的黑白键，后抬头望向洛小单：“你是来练琴的？我这就走！”话毕，就要站起身来。
没多想的，洛小单便一手按在了对方的肩上，摆摆手：“哎哎，你不用走的啊，真的，我上隔壁练就好。”
对方默了一默，不着痕迹地脱开洛小单的手，淡声道：“不用去隔壁了，你就在这练吧，我也刚好要走。”
“……”
直到人家的背影步出了门口，洛小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赤裸裸地被人家嫌弃了。
愤慨地狠敲了两下琴键，洛小单觉得这不是莫名其妙嘛，有必要么这是，自己一来她就走，做出那么副傲态是给谁看啊。
事实证明，人家就是傲给她洛小单看的。
她毫不客气地用力敲着黑白键，时间唰唰唰的就到了九点，可仍是平复不了心里的那口憋屈劲。洛小单想爆炸。
总结来说，洛小单对万深深的第一印象——不好，很不好。
人生是如此的奇怪，而比人生更令人感叹的则应该算是人与人之间的际遇。一旦开始结了怨，洛小单发现，时不时的眼前总会掠过万深深那道淡雅的身影。洛小单这人看着大而化之，其实心里还是有着她自认为的一份傲骨。那个夏雨的夜晚，万深深一脸的淡漠确确实实是有点小伤了她的自尊心。所以，每每面对面路过，她总会斜吊着一双桃花眼，一副孔雀味十足的傲然走过，好似这样，她便能为那晚的被嫌弃掰回一城。
生活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着，大二的上学期终是在披头散发备考迎考的怨骂声中呼啸逝去。在这将近四个月的时间里面，洛小单或多或少东拼西凑地还是收集了不少万深深的小道消息，比如说，原来她是法学院而不是她自认为的音乐系学生；又比如说，她为人处事比较冷淡，大学一年半下来并没几个要好的朋友；还比如说，金融系那个花蝴蝶一样到处招蜂引蝶的某某系草为她散尽三宫六院变成痴心不悔苦情人，碎了一地的少女及某些少男心，她却始终无动于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么多的流言全压她万深深一人头上来，洛小单便有些不厚道地幸灾乐祸，本来嘛，古今美人总是多是非，她万深深还不收敛收敛那一身的玫瑰刺，怨不得人家要造谣诋毁的。
大年三十的那一晚，沈倩拉着洛小单便要回洛家老宅，洛小单死活不愿去。沈倩终是无奈，出门前望着她语重心长地一叹：“小单，他毕竟是你爸爸！”洛小单只记得当时自己冷笑一声，回道：“我可没那福气有这样一个爸爸。”然后，大年三十，本合该是全家团圆热闹美满的日子，她洛小单只能对着一室的冷清，独唱单身情歌。
这真的是个让人不得不感伤的境况。洛小单为摆脱那股从心底升腾起的悲凉，最终决定出去走走。
隐在街道的人群里，洛小单终于可以感觉到自己重新复苏的那股活力。她在路中央高高兴兴地蹦了两蹦，无视街沿路人惊诧的目光，飞快地奔跑了起来。
江畔的堤岸上有一群小孩在放烟火。洛小单赶过去时，窜飞的烟火正好在头顶上方炸开，绽成一朵好大的银白色花朵，绚烂，美丽，却又短暂，就像幸福。
洛小单仰头望了好久。今晚的她有些奇怪，时不时就来感叹一下，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了些。
再低下头来时，刚刚闹腾的那群小孩都已跑远，笑闹声从远处传来，给这个冬天导入了一些温暖。
狭长的堤岸，空荡荡的，凸显出对面大厦的辉煌灯火。冬季冷冷的寒风迎面吹来，洛小单免不了地全身窜起一阵阵的哆嗦，她紧了紧衣襟，刚想转身离开，背后突然就传来了“噗通”的一声响，惊得她一僵，暗道该不会运气好到大过年的遇见什么不该遇见的东西吧？
怕归怕，洛小单却控制不住好奇心地缓慢转身。然后，她看见了蜷缩在自己左后方的那一团东西，呃，更确切地说是那蜷缩成一团的人。
洛小单立马就联想到最近社会新闻里经常报道的一些为情所困想不开的少男少女。
她当下有些犯难。这堤岸离闹区有一段距离，她又不会游泳，现在她是该跑去叫人帮忙好呢，还是守在这儿以防她或他想不开也好及时地跑去拉扯一番？可是，要是一个不慎，她人没劝住，反而被人家一把拉住做了个伴，那她真的是走的连自己都觉得杯具。
大约是有一刻钟的时间，洛小单抖着肩膀不停地在心里做着建设。天气真的是很冷，一阵寒颤打过，她心中开始有点愤恨，丫的脑子有病吧，等了这么久都不见动静，莫不是人家压根就不是想以英勇跳江的姿态赴死，而是想冻死成冰雕放哈尔滨公园出展？
冷的实在受不了了，洛小单决定暴走。她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一头披散的又黑又柔的长发，可不就是一少女么。她在少女身旁轻轻地蹲下身，想了想，在心里暗暗地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开口道：“哎，小姐，人生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直花。我看小姐你这一头长发就长的挺好的，脑子怎么就那么不好使呢？这样吧，我有一表哥，人长的特帅，性格也好，而且最喜欢像你这样柔弱又自虐型的琼瑶女主了，要不我把他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你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是？哈哈，哈哈哈……”
一阵静默中，洛小单的干笑越笑越干，最后终至干死。她清了清嗓子，重整旗鼓，表情又一本正经地道：“小姐，你看这江水又脏又臭的，跳下去多不划算啊！要不你换个地儿，找个类似于VIP游泳池的地儿，跳下去还能漂得白白净净的，这样多好啊，你说是吧。”
回答她的依旧是呼呼的北风声，洛小单咬了咬牙，再接再厉：“小姐，你#&*￥#@#￥！&^&*#$@%……”
“……”
洛小单：“＃＠￥％￥＃％＠＆×￥＃￥×……”
“……”
洛小单：“×％￥＃＠％￥……”
“……”
一刻钟后，洛小单感情濒临奔溃。
她挫败地对着犹自蜷的像团刺猬的那少女说道：“小姐，算我求你了行么？你要不就去江对面或任何一处我看不见的地儿去想不开好吧？好歹我也接受了二十来年的雷锋思想，我还真的做不到见死又不救的。”
“……”
洛小单盯着那没有一点抬起迹象的脑袋，彻底的无语了。她恨恨地站起身，对着那缩成一团的人恶声恶气道：“你丫的有种就给我等着，看我不叫人来收拾收拾你。”
说完，抬腿就要狂奔去叫人。低低的抽丝般的嗓音在腿旁响起。
“你就这样走了？不是说要给我介绍你表哥么？”
小单吓了好大一跳。扯了扯耳朵以为自说自话太久产生了幻听。
大衣下摆被人轻轻扯了扯，洛小单低头一看，不由想感叹一句，靠，这就是孽缘啊孽缘。
眼下的万深深几分熟悉几分陌生。不变的是眼尾的那抹倔强。只是平日里在人前所挂的那十足的淡漠却已分明不见踪迹，明明笑着，眼眶却有些微的浮肿。她抬头望着洛小单，是从未见过的娇态：“你说的话可算数？”
洛小单突然就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讨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了。
然后那晚，面对着寒风，她俩人就那样紧裹着大衣，坐着江边的堤岸上，絮絮叨叨地就闲聊了起来，一直到新年的钟声从远处大厦的六十九楼高处震荡过来。
都是同样被落单在年三十晚的两个女孩，说起话来也就格外的畅快。洛小单间或木着脸无谓地目视着江面，对身旁的万深深讲述着小时候爸爸的外遇，妈妈的委屈，长大后爸爸的回心转意，妈妈的原谅。她语气平静，表情淡漠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故事；又间或，洛小单会不安分地把身边的石子投向江水中，看着江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然后就静着心听身边的万深深回忆她年少时的一些欢乐时光，听她说她的双胞胎妹妹，她心中藏着的那个男孩，她小时候一群玩伴在同样的这个堤岸，同样的年三十夜晚就如刚刚放烟火的那群小孩一样嬉戏，绕着烟火打转。
回忆真的不是人能轻易碰触的东西。他们两个讲着讲着，讲到最后就都默契的一致静了声。远处的钟声铛铛铛地响，空中大片大片地开起各色的花。
拼着一股冲动，洛小单拢起手就站起身来对着天一口气地吼道：“我要放下——”
上空的花依旧绽的艳丽，洛小单偏头，就看见了万深深在对着她微笑，连带眼睛也弯成了浅浅的月牙，很漂亮。
“我要忘记——”洛小单看着万深深学着她刚刚的动作，双手拢在两颊边，仰着头，一字一顿地对着天空喊道，止不住地，也就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