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初恋》漾山

4、你们不合适

　　8.

　　学生会竞选原本是孙叙阳阴差阳错的玩笑，而到了现在，我却真正坐在这里准备竞选了。

　　“怎么办？”我面对刚刚准备好的演讲稿头大如斗，“要在一个晚上之内背下来，还要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前脱稿演讲，要是临时忘词了怎么办，要是我怯场怎么办，要是……”我觉得我已经不能应付，几乎要临阵脱逃。

　　杜绍安一只手轻轻拍在我肩膀上，“不要担心。即使你上了台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我也绝不会抛弃你。”他戏谑道。

　　“你会来看吗？”

　　“明天？明天我要去电台作流行歌曲创作赛的评委……”

　　我心中失落，“那么，好吧。”杜绍安看我一阵，手指扫一扫我的头发对我笑，“我会在你竞选以前赶来。”

　　我没想到会半路碰上孙叙阳。自从上次他无缘无故刻薄我一场，见面总有点尴尬。可是既然已经碰见，只好大方一点。我向他打招呼，孙叙阳站定了脚步，对我点点头，“明天加油吧。”我微笑，“说起来，我会被选上参加竞选也全要谢谢你。”

　　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并没有接我的话茬儿，我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 “你和他在一起了？”孙叙阳陡然问。我想并没有隐瞒，“嗯。”

　　我并没有意识到，我情不自禁地微笑着。

　　“他不适合你，”孙叙阳淡淡说，“你了解他吗？”

　　我莫名被这句淡淡的发问所激怒，我迎面直视他，“即使不了解，即使不合适，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孙叙阳面色微微一变，我也觉得尴尬起来。用丽萃的话说，我是出了名的脾气软弱。我没有这样对人不礼貌地说过话，更没有当面给过人难堪。我过意不去，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孙叙阳又淡淡地走了。

　　我心里认定，我有许多时间慢慢了解杜绍安。但是孙叙阳那句笃定的“他不适合你”却像猫爪挠心似的，扯得我胸腔中一团乱麻。

　　我坐在礼堂会场里，捧着竞选稿战战兢兢。相熟的同学坐在周围，不时对我说一声，“希培，加油。”平日并不怎么热络，莫名却感动起来。丽萃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竞选而已，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至于，啊。”我点点头，不住向门口张望。

　　我没见到他，却反见到久违的常敏。常敏站在门口翘首顾盼，殷殷地像等着什么人。她也来竞选？还是她为别人来加油？

　　杜绍安仍然没有来，他大概不会来了。我一点点地失望下去。主持人在台上说，“下面一位竞选选手，沈希培。”丽萃重重捏一下我的手，我深吸一口气，款款走上去。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晚上好！”有无数目光胶着在这里，台上光芒耀眼，台下似乎只有无边黑茫茫的人海。掌声啪啪作响，丽萃坐在台下对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我微笑一下，继续下去，“泰戈尔说，天空中没有鸟的痕迹，但鸟已飞过……”这里离边门最近，一个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他吗？真的是他！我不自觉地微笑，他果然没有骗我。

　　另一个影子飞快地像他跑去，“你是赶火车还是赶飞机？怎么这么狼狈就跑来了！电台那边结束了？”“结束了。唉，真是比赶飞机赶火车还急。”他说。那影子拿纸巾给他擦额上汗水，对他道，“你还是快去洗澡吧，一身的汗，臭死了！”

　　影子转过了身。我才惊愕地发现，她是常敏！他们认识？我错愕不迭。台下的人开始骚动着窃窃私语，无数好奇的目光盯着我。我沉默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我又开始说下去。

　　杜绍安在门边对我挥手示意，我无法对他笑。我把脸转过去，心不在焉地继续。

　　9.

　　竞选结果是成功的，众人鼓掌欢呼，将中选的几个佼佼者簇拥到舞台中央，我勉强挤出笑容来。

　　终于曲终人散，大家稀稀拉拉离开会场。与我相熟的，也早已回去了。丽萃原本说要陪我，我心中纷乱一片，让她自己先回去。我在会场里坐了许久，一点儿也不怀念刚才的荣光，现在，会场里一个人也没有了。我安安静静坐在这里，我想，即使刚才有万众瞩目众人欢呼喝彩的一幕又怎么样？现在的我，仍然是一个孤孤零零的我。

　　刚才我看见杜绍安的脸在光亮中一闪，很快又不见了。现在的他，在哪儿呢？

　　“希培，希培！”我看见杜绍安在黑暗中迎着我跑来，我没见过这样狼狈的他，刚才没看清楚，现在才算看仔细了，满脸流着汗，气喘吁吁地跑来。他在一片黑暗中在我身边坐下，一只手轻抚我的头发。

　　这动作仍然是熟悉的。我默然低头，不言不语。他把我拉起来，牵我的手，“晚上看见我了么，我向你打招呼，你不理我。”

　　他是在怪我么？我摔开他的手起身便走，我听见他在我身后喊我的名字，我权当做没有听见越走越快。我带着满心的烦闷快步走回宿舍，室友惊诧地看着我，“竞选那么成功，才上任的学生会干部，怎么这样气呼呼地跑回来了？”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我心里有厘不清的无数思绪。无数画面在脑子里交叠，每一幅画面里，都有一个杜绍安。他还在会堂里么？他在那儿看着掉头就走的我等了多久？这样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会等我么？今天晚上，他为什么和常敏那样亲密地说话？他认得常敏？我想起常敏平日的感情态度，难道……无数猜测的疑问东闯西荡。

　　孙叙阳的话又忽然冒出来，他笃定地对我说，“他和你不合适，他对你未必用了真心。”他为什么这样笃定？他了解杜绍安么？也许是我错了，也许，他真的和我并不合适？

　　越想情况便越糟糕。我不愿意再想下去。丽萃经常用一副权威专家的口气，对着我摇头叹气：人哪，感情越深越在乎，越在乎，越容易受人伤害！

　　我已经没办法不在乎了。

　　十二点，手机屏幕在幽暗中忽然闪烁蓝光。我心中一动，扑过去几乎抢夺一般按下接听键，才知道我有多么期待。那端传来电流吱吱啦啦的声响，从电流的间隙里听见他的呼吸，已经觉得安心了许多。

　　沉默许久，他问，“你睡了吗？”

　　“还没有。”又是沉默。

　　我紧握住手机机身，手心里冒了汗，“杜绍安，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你对我是认真的么？”

　　“我不是认真的？假如我不是认真的，比你更漂亮的女生也大有人在。”。

　　原来他可以去追比我更漂亮的女生，是的，我不够那么漂亮，我配不上他呢！“那你去追那些更漂亮的女生吧。你不用再理我了！”我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我被他的话激怒。烦恼的原因也转移了。我握着手机一下子要睡，一下子又恍恍惚惚听见铃音立刻惊醒又确认是自己的幻听，这样反反复复到了两点，我知道他不会再打来了。我又忧心忡忡地想，他还会再来找我么？过一会儿，我又对自己怒气冲冲地说：我为什么要盼着他来找我？让他去找更漂亮的女生吧！

　　我把自己摔进枕头里强迫自己睡着，可是做不到。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天已经微微泛白了。

　　我按时起床，洗漱，镜子里看见有一双乌黑的黑眼圈。彻夜不眠让我头晕目眩，两脚像踏在云朵里。我踏着这两朵漂浮不定的云走出宿舍楼，一抬头，看见他的身影。

　　那两朵云消失了。我站在那里，惊愕地快要说不出话来，“你在这儿等我？等了多久？”

　　他与我一样满面憔悴，胡茬泛青，“挂了电话不久。”那时候是半夜十二点，距离现在过去了六七个小时。我张口结舌，看着他，酸楚的感觉又涌出来。

　　“我是认真的。”他望着我，突兀地冒出一句话来。我愣了片刻才明白他是在回答我昨天的问题，“挂了电话才想，我为什么会像小孩子那样赌气说话。”他自失地笑，朝我走来紧紧拥住我，抚摸我的脸颊说，“我说错了话，再也没有比你漂亮的女生。”

　　我失笑道，“这个谎话说得太拙劣了！”他低下声音说，“在我眼里是这样的。”

　　我不能不感动。这时候宿舍楼里陆陆续续人来人往了，偶有一两个女生走出来盯着我们看了半晌暧昧地冲他挤挤眼睛，也有人走出来热情地朝他挥手，“诶，杜绍安！”。这宿舍楼里他认识的人居然比我多许多。人渐渐地多了，我挣脱他的手，他又把我拉住，“原谅我了？”我看看穿梭的人群，轻轻点了一下头。他对我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