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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告白与赎罪 ...

  •   辰亦函开着车,面无表情,一声不吭,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试探着问他:“你爷爷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犀利,令人发憷,我心头一紧,问:“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告诉你爷爷的吧?”

      他继续开车,没有作声,光看侧脸就知道他脸色凝重,我忙辩解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不是你。”他冷笑道:“你根本不在意是不是?”

      本来,我还在意夏秋冬,在意辰爷爷的身体,在意他被骂后的感受。可是他的态度此刻只让我觉得他妈的活该,于是我平静的说道:“对,我一点儿也不在意。你注意点安全就行,别闯祸,也别给我找麻烦。我想你们老辰家担不起私生子的污名,也丢不起这个人!”

      他突然加速,车速快得吓人,风从半开的窗户里猛往车里灌,我的头发胡乱飘飞。

      我慌乱的抓紧座位的皮草套,对辰亦函喊道:“你疯了吗?”

      他根本不理会我,反而开得更快了。突然,他奋力将刹车一踩到底,我往前看时,我们的车已经快要撞上路边的围栏了。我惧怕极了,心想这下完了。

      车停了,我的身体飞快地向前倾,我以为我要死了。可是我徐徐抬起头,才发现我还活着,辰亦函也还活着。

      我觉得惊心动魄,手还在发抖,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我将所有的后怕化成叫嚷,从胸腔里全都倾泻了出来:“你不要命了吗?你想死别拉上我,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

      他对我吞云吐雾,说道:“你想和谁一起死?我送你们一程!”

      “爱谁谁,反正不是你!”

      蓦地,我的脖子就被他死死掐住了,他脸色铁青,犹如雷电降至,好像真想置我于死地。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就在这时,有人来敲我们的车窗:“先生,您违规了!”

      辰亦函终于放开了我,拉下车窗,对那个交警喷洒怒火:“你第一天上班啊,没看到车牌吗?”

      这是一个年轻的交警,认真而严厉的说:“看了,可是您违规了,请您……”

      “小徐,这边什么情况?”一个四十上下的老交警走了过来。

      “队长,这车超速驾驶,还差点撞上围栏。”

      老交警看了一眼车牌,惊恐的将年轻的交警拉到身后,满脸堆笑的对辰亦函说:“先生,不好意思,是我们搞错了,现在没事了!”

      年轻的交警坚持道:“不是,队长,他真的......”

      老交警喝止年轻的交警:“闭嘴,你差点就闯下大祸了!”

      “没事了吧?” 辰亦函不耐烦的问。

      “没事了,您好走!”老交警笑得谄媚。

      辰亦函发动了引擎。我在心里苦笑,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那个年轻的交警逃不过,我也逃不过。

      辰亦函继续着他夜不归宿的自由生活,我仍旧在我的论文里绞尽脑汁。我们简直就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这也不算什么糟糕的事,真正糟糕的事还在后头。

      孙碧落没事不会打电话给我,她要是打电话给我准有事。

      “米苏,我看到你发表在杂志上的文章了,虽然只是第三作者。”她嘴里好像还嚼着什么东西,十有八九是口香糖:“你导师是第一作者。”

      “什么文章?我怎么不知道?”我不记得我和导师合写过文章,在学术上我一向都不求上进。

      “我看看啊,”她顿了顿,告诉我:“题目是《天然气水合物地球物理测井响应及其识别标志》。对了,网上可以搜到,不信你自己看。”

      我在中国知网里一搜,还真出来了,发表时间就在去年十二月,那时我还在罗格莫德上班。我将文章下载了下来,打开一看,我就彻底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碧落,我先挂了,一会所里见了再聊。”不等她回应,我就挂断了电话。

      我是一个很爱发抖的人,不论是害怕还是生气,就像现在这样。我一直以为,他待我很好,那个小老头总是那么和蔼可亲,关心学生就像关心自己的孩子。曾经有很多个瞬间,我都从他哪里体会到了我已失去的父爱。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是那种虚与委蛇的人。以前不是没有人和我说过他表里不一,可他待我那样好,如同慈父,我怎能不信任父亲而轻信外人呢?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失望、委屈、愤恨像汹涌的潮水侵袭着我的心堤,下一秒就会被冲决。

      “教授,这是怎么回事?”我把那本杂志“放在”了他的桌上,我知道我的力道还是有一点重。

      他取下老花镜,看了看桌上的杂质,又看了看即将喷火的我,还能笑得出来:“米苏,你这是怎么了,气成这样?”

      “我觉得您很清楚。”一瞬间我觉得这个世界全是假的,我完全笑不出来。

      “哦,”他拖出长长的尾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了,我写了篇文章,把你也列成作者了。”

      “这明明是去年寒假您给我布置的寒假作业,我在家熬夜赶出来的。您把我的报告改了两个错别字和几个病句,怎么就成您写的了?”我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米苏,这学术上的事说任何话都要负责任啊。”他在衣服和裤子的口袋里来回摸了两遍,才找到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

      这呛人的烟味令我深恶痛绝,我向后挪了两步,才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将烟头积累的烟灰弹进了桌上水晶制的透明烟灰缸里,说:“米苏,教授不是那么好当的啊。一个教授三年要是一篇第一作者的文章都不发表,就没戏了。而且,我们做项目,不管是横向项目还是纵向项目,都是作为乙方。你也明白,乙方有很多事不得不屈从于甲方,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整个屋子缭绕着二手的有毒烟雾,我终于被抢得咳嗽出声。他这才将手中的烟头掐灭,继续说:“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写,我何尝不想,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每天都在忙项目,再加上其他繁杂琐事的缠绕,根本没时间也静不下心来写东西。”

      他用力的叹息了一声,说:“米苏,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能理解您的做法,但是无法理解您对我的欺骗,而且无法原谅。”索取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欺骗。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揭发我?”

      我沉默。

      “米苏,你可别忘了,你六月份就能毕业了,难道你想无限延期?”

      作为导师,他掌握着我的命运。面对他的威胁,我不想屈服:“对,我不想毕业了,这学位我不要了!”

      “米苏,你真行!你以为你嫁了个有钱有势的老公就能为所欲为了?我就不信了,他能只手遮天!”他脸色阴郁,颈项的红色血管好似即将爆裂,愤怒地冲我吼叫着,引来所里不少人的围观。

      我从没和谁有过如此激烈的对峙,从教授办公室出来,我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孙碧落一直在给我打电话,可我一点儿也不想接。我给她发了条短信,说“我没事”,就关了机。我只想回家,回到那张柔软舒适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床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我想,等一觉醒来,天就会亮,光明就会取代黑暗。

      我只觉得极度困倦,一沾床单就睡着了,不过一会朦朦胧胧的做着梦,一会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这种反复来来回回的折磨着我。等我完全醒了过来,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我一摸枕头,竟濡湿了大片。

      我挣扎着坐起身,觉得头好疼,下意识的揉了揉。这时,有一束橙色的光线从门缝里射了进来,刺入了我的眼睛。随着门的缓缓开启,那光束越来越大,我看到一个人整个都没入了那道温暖的光束里,这种感觉莫名的让我觉得安心。

      那个人打开灯,看到床上坐着的我,明显怔了一下,说:“你哭了?”

      我慌乱地抹了抹脸上半干的泪痕,语无伦次的说:“没,我没哭,只是流泪了,因为我刚睡觉了。我睡觉的时候很爱流泪。”

      辰亦函走到我的床边坐下,右手伸向我的脸,我本能后退,他迅速伸出另一只手稳住我的肩,执意将我的没擦净的泪痕拭去。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动作轻柔,语气诚恳,可偏偏催发出我更多的泪水。我最怕,最怕有人在我流泪的时候这么靠近我,本来只有那么一丁点的伤心,可旁人一关心,我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就会不听使唤的暴露无遗,接踵而至的是一波接一波如同吸血鬼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一般的灼热疼痛。

      我低声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跟他叙述今天发生这一切不愉快。在我凌乱的表达中,他总算理解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他收回了搭在我肩上的手,神色一凛,道:“你活该!”

      我没想到这会有这种反应,一下就愣住了,只听他继续责骂我道:“米苏,你就是笨!就你傻,这么大人了,还一点判断力都没有,辨不明是非,分不清好坏,被别人卖了还乐呵呵的给别人数钱的事也只有你干得出来,最后怎么着,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本来想反驳他,却发觉他说的一点没错,只能冲他干瞪眼。其实,表面虽气他,可被他这么一骂,心里倒舒坦多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犯贱。

      “起来!”他把我的被子掀开,然后拉我下床。

      “干嘛?”我赤脚踩在地板上,凉爽的滋味沁人心脾。

      “做晚饭啊,”他一直把我推到厨房:“你忘了,我们有协议。”

      我白了他一眼,他却努力睁大眼睛、嘟起小嘴、装正太、冲我卖萌:“我饿了。”

      辰亦函近几日作息变得很很正常,每晚回来吃晚饭。他大概是知道我现在横竖毕不了业,不用写论文,日子无聊透顶,所以当个好人,设施一点同情、怜悯和慰藉给我。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闲。这几天,我的思想在剧烈的斗争着:我要不要死皮赖脸的回去给教授认个错,总不能真不要学位了吧?不行,岂能为“为五斗米折腰”,要学位不要尊严呢?可是真不要学位了,我要怎么跟我妈交待?

      纠结、犹豫、踌躇、踯躅,是对心灵最大的折磨。我几乎要被自己搞得崩溃的时候,孙碧落的电话成功的将我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了出来。

      我的导师,那个教授在京城一份有影响力的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声明。大意是,他承认自己窃取了我的劳动成果,并宣布从此退出学术界。

      这则令人咂舌的消息一刊出,整个学术界一片哗然,网友们也讨论得热血沸腾,甚至还有自称是教授以前学生的网友发帖说自己的成果也被教授剽窃过,为了顺利毕业当时的自己只能忍气吞声。

      如果说教授是因为良心发现,所以向自己向学生向社会忏悔的话,打死我我也不信。从他那天和我说话的态度看,丝毫没有悔意。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后果,就是让自己名誉扫地。他不会让这件事发生,除非他被人抓住了把柄,受人胁迫。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人的脸,是他吗?

      “怎么可能是我?”辰亦函笑着脱掉西装外套,往我身上一扔。

      我接住他的外套,半信半疑的问:“真的不是你?”

      “我干嘛费那么大劲儿帮你啊?”他斜睨我一眼,嘀咕道:“我又得不到什么好处。”

      我作恍然大悟状:“也对。”

      他敲了敲我的脑袋,问:“可以吃饭了吗?”

      “还没做。”

      他指了指他手上带着的那块劳力士名表,说:“这都几点了,还没做?”

      “哎呀,我不是忙着想问题去了吗?”我把衣服往他手上一塞,笑着说:“我这就去做!”

      拿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手舞足蹈了一会后,我对辰亦函说:“你有没有觉得他其实有点儿可怜?”

      “谁?”辰亦函在沙发上看着今天的晚报,头都没抬。

      “我导师。”我认真的看向他。

      辰亦函放下报纸,严肃的看着我说:“一个人要是犯了错,惩罚和赎罪,就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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