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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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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我爸爸怎么样了?!”一接到通知,余盼伊就带着一路上哭得声嘶力竭的母亲赶到医院。
闵家人全等候在手术室门外,每个人都是一副愁云惨雾的表情。闵国浩显得尤其憔悴。“盼伊,都怪我……如果老余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话到最后几乎说不下去,所有悲痛仿佛全哽在喉间。
“呜……孩子他爸……”余母捂着嘴,差点瘫倒在地,余盼伊和闵怀轩连忙将她扶到靠椅上坐下来。
“老余是个好人,一定吉人天助的。”舒绘雯在一旁轻声安慰她。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余盼伊很想问,可是她明白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她的父亲能平安脱险、生命无虞。
她试图冷静下来,却没发觉自己的双手在发抖,闵怀轩的妻子范迷迭细心地发觉了,上前握住她的手,给她打气。“余伯伯一定会没事的。”
她抬头看着范迷迭,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闵怀轩的妻子。报章杂志上对范迷迭的报道很少,她似乎一直是一个颇为神秘的女子。
她感激地朝她笑笑。她能感觉出这里的每个人都衷心盼望父亲平安无事。
她提着心祈祷着手术能成功。她出生在平凡的家庭,过的也是再平凡不过的生活,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经历亲人的生离死别,这一刻,她忽然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家人是如此的重要,她不能失去他们任何一个人。
闵怀轩打电话来的时候,只说她爸爸中枪受伤了,至于伤在哪里,情况有多严重一概没提。现在父亲就在手术室接受治疗,结果如何只能等医生出来才知道,她不敢也不方便追着闵教授一家人问东问西,就怕刺激到已经受到巨大打击的母亲。
她母亲是个再传统不过的家庭主妇,跟父亲相濡以沫地生活了二十多年。父亲不仅是他们的经济支柱,更是母亲的精神支柱,如果父亲有什么不测,她实在不敢想象母亲会有什么反应。
走到母亲身边,紧紧拥住她的肩膀,希望借此给她一些慰藉和力量,也……给自己一些面对的勇气。
不知道等了多久,刚来医院的时候太阳还是日正当空,此时已经是日薄西山的黄昏。人都已经麻木了,终于看见手术室外的红灯灭了,紧闭的门也开了。
也许是等待了太久,余盼伊和母亲竟没在第一时间上前询问手术的结果,只茫然地呆坐在椅子上望着手术室大门。
没多久医生就从手术室出来了,护士们还在里头收拾医疗器具。在第一位医生摘下口罩的当口,余盼伊这才发现原来做手术的医生不止一位。还有一位医生缓缓从门后走出来,一身清冷地站在他们面前。
那个人竟是闵亦驰。余盼伊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才等在手术室外的闵家人中少了一个人,这个时候忽然看见闵亦驰,还是以医生的身份,一时竟像被点了穴似的定住了。
一身白袍的闵亦驰看上去比平日显得更加冷漠,紧抿的双唇给人不苟言笑的疏离感,目光所及之处仿佛都透着一丝渗人的寒意。
余盼伊母女都不约而同地抱在一起,生生哆嗦了一下。
“亦驰,情况怎么样?”率先开口的是闵国浩。
闵亦驰垂眼沉默了半晌。“病人伤在颈椎,子弹卡在颈段脊髓,虽然顺利取出,但却造成控制内脏和运动的神经严重损伤,恐怕后果……”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虽然他已尽了全力,却仍不得不面对现实。
“什么?你说什么?我老公他……”余母震惊地瞠大双眼,刚站起来的身体立时摇摇欲坠。
余盼伊连忙扶住母亲。“后果会怎么样?”她逼自己冷静地问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闵亦驰直直地盯着她,那双眼眸里似乎蕴藏着什么东西,但心痛至极的她已经无暇去细想。
“他现在脑部供养功能出现紊乱,靠着呼吸器、输血器勉强维持,隔不了多久会引起他的膈肌瘫痪,到那时他的自主呼吸将完全不能维持以致……窒息而亡。”
“没……没有办法救他了吗?”眼泪无法克制地涌上她眼眶,她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无可转圜的结局。
他转过脸没有再说话,交代了旁边的医生几句就离开了。
剩下的事由这位和闵亦驰一同进行手术的汪医生善后。他先宽慰了余盼伊母女几句,然后就跟闵国浩、闵怀轩一行人到一边商量着什么去了。
余母的哭声响彻整个走廊,余盼伊含着眼泪拍着母亲的背不停安慰她,舒绘雯与范迷迭也在旁边帮着劝慰。
“老余的事……都是因我而起……”闵国浩那一贯温文尔雅的脸上此时正挂着一副悲怆颓废的表情。
“爸,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别自责了。”闵怀轩轻叹了口气,还是举起手拍拍父亲的背安抚。
“汪医生,老余的伤势真的没有办法救治了吗?”
汪医生面色沉重地摇摇头。“他伤的是最致命的位置,本来在刚送进医院时就很有可能死亡的,还是多亏闵公子的医术才暂时挽回了他的一条命。”
闵怀轩眉头紧蹙。“迷迭的外公明显是想把事情闹大,竟然还想要我们的命。”
闵国浩内疚地闭上眼。“却害老余一家被我们连累,怎么弥补他们啊?”
闵怀轩望了一眼余盼伊母女她们。余母哭累了,此刻已被护士搀进了特级病房休息去了,而余盼伊则正待在余父的病床边静静地陪着他。
“这件事必须得尽早解决了。”如果不是顾及迷迭与那人的血缘关系,这种事也不会发生。
闵怀轩握紧双拳,暗暗在心里立誓。
枪杀不是一件小事,何况还发生在众所瞩目的闵家身上。现在外面闹得满城风雨,余盼伊和母亲被安置在闵家别墅里悉心照顾,将一切八卦纷争都阻隔在外。
发生事故的这三天,余盼伊和母亲每天都会去看望还在昏迷中的余伯昌,由闵家人负责秘密接送。
闵亦驰不是医院的驻院医生,不过拥有美国、德国双重医师执照,且在国际医学界享有盛名,所以医院特批准他参与这次的医疗救治。这三天,他同样总到病房来探视余伯昌,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余盼伊能感觉得出他掩在清冷外表下发自内心的关怀。
母亲每次来医院都免不了哭哭啼啼,所以余盼伊只让她看一小会儿就去别的病房休息,大多数时候都是她陪着父亲,还有闵亦驰。
父亲的生命迹象越来越微弱了,尽管悲痛欲绝,可她还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趴在父亲耳边为他加油打气,对他说话,说很多很多事,包括她的童年,包括他与母亲这么多年来发生的种种趣事。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发现闵亦驰总是在一边听得很认真。有时她说着说着,累极了趴在床沿睡觉时,也是闵亦驰细心地将她抱起来,安放在床上让她好好休息。
这一切她全都不知所觉,也许是这些日子她的思绪全被父亲的伤病所占据,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的弟弟余望尔说起这件事。母亲憔悴孱弱得早失了平日的精神和理智,这些琐碎的事情她不忍拿去打扰她,只有自己一肩扛起。
考虑到还在上学的弟弟回来也没什么用,加上现在枪杀事件还在风口浪尖上,她跟闵教授一家商量后,决定接受闵怀轩的建议,暂时不让望尔知晓这件事,并派些人去他学校那边暗中保护他。
闵国浩对这件事的悲伤与自责溢于言表,对她们母女的照顾可谓是巨细靡遗、呵护备至。
今天还是像往常一样,余盼伊伏在床头跟父亲说话。正说着时,余伯昌的一只手忽然轻微地动了动。
“爸!”她发现了,在场的其他人被她这么一叫,都满怀希望地看向余伯昌。
隔了片刻,余伯昌的手指又动了下。被呼声引来的余母颤巍巍地走上前,紧抓着他的手掌不放。“伯昌……伯昌……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余伯昌的眼皮开始轻微地颤动,氧气罩下的嘴唇也蠕动了下。守在病床边的护士见状,立即将氧气罩轻轻移开了一点。
“他有反应了!”站在闵国浩身旁的舒绘雯满怀希翼地喊了一声。
“伯昌!”
“爸!”
“老余——”
几道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地盯着床上人的动静。
几秒钟的时间,在这一刻却像几十年那么漫长。余伯昌在经过一段痛苦的挣扎后,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伯昌,你终于醒了……”见此情形,余母已经泣不成声。
“呃……”余伯昌费了好大力,才吐出这一个音。
闵国浩同样惊喜万分,情不自禁地走上前。眼前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叫他怎能不激动?也许——也许会发生奇迹也说不定。
“老……老婆,盼伊……”余伯昌上气不接下气地唤着自己亲人的名字,像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爸,你别说话了,你要好好休息!”余盼伊忍着眼泪,柔声劝着他。
“我、我知道……我快不行了……”余伯昌还在说着,声音气若游丝。“可我放心不下你们……盼、盼伊,还有你……你的终身大事……咳咳……我、我一直记挂着……”
“爸——”余盼伊捂住嘴,心痛如绞。她的父亲一直在操心她的幸福吗?她是个不孝女,竟然从未察觉。
“伯昌——”余母差点又要昏厥过去,一边的闵亦驰及时扶住了她。
闵国浩抹了下眼角的泪,拉住他的手。“老余,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一家的,你放心……”
余伯昌紧紧盯着余盼伊的眼。“盼伊……你、你的幸福……”
“爸,我会幸福的,你放心……”她一边点头一边频频拭泪。
闵国浩忽然挺起身,像做了一个巨大的决定,望了一眼余盼伊,再望了眼自己的儿子闵亦驰。
“老余,你放心,我会叫亦驰娶盼伊,盼伊就是我们闵家的媳妇了,我们是一家人,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妻儿的。”
除了余伯昌,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惊呆了。
“咳咳……那我就、就安心了……”余伯昌欣慰地点点头,唇角边露出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五时零九分,余伯昌抑下他最后一口气,憾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