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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珊瑚 ...

  •   我与夏空山并没有那么快行周公之礼。不过自此我与他同吃同宿。几日下来,许多人便以为我与他是余桃之好。我反正本就顶个阉人的名号,夏空山已经有了儿子,好男风什么的不碍子嗣本就不是大事,众人也就这么接受下来。
      我刮刮他的鼻子说:“空山,怎么办?你为我色相所迷,成了个断袖。”
      他一脸周正笑得无耻:“你这相貌,放在女人里别人要说我夏空山是那娶了丑妻的登徒子,可若是男人里却真算得上是清秀的,倒也不枉我真的断了一把袖。”
      我龇牙咧嘴地与他滚在被子里,掐了起来。
      弄得疯了,他定住我:“别动。”
      屋外寒风凌冽,夜色里有红红的灯笼透着喜庆。他原本淡淡的眼里也有火苗在跳。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但他只是让我的头抵着他的胸口,慢慢等着平复下来。
      我就这样,睡着了。
      睁眼,已然,是新的一年了。

      在我们的治下,这破败之城,慢慢恢复了几分生气,虽不至于繁荣蓬勃,却也比得他处平平。
      我与夏空山商量着,再拜个天地,把房圆了。他倒是有几分忧心,怕我万一怀上了,提早揭发身份,于还没松口的皇帝那里不好交代。
      我对他说,放心,只要听我的安排,就不会有孕。
      他有些狐疑地看着我。却没半分寻常男子听到黄花闺女说到这事时候该有的震惊。
      于是,面对他的不嫉妒,我居然醋了一醋。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知道不会有孕?”
      他却连那最后一点狐疑都消去了,只留往常的一脸淡淡:“你学得木牛流马,学不得妊娠孕事么?阿汐,你也太小看我了。”
      于是我这河东狮,都未有机会吼,就被体贴的夫君顺气顺得蔫了下去。
      就在我欢天喜地地偷偷一个人置办嫁妆的时候,听到了沈红珊病重的消息。

      她为了严自耘那么努力,收敛自己一身光华,像个市侩拼命地赚钱。
      他却在时候,弃了她,娶了那个当年与他悔婚的美貌富家小姐。原来她家道中落,要被逼着嫁给土财主做小妾,他揣着沈红珊挣来给他开分店的钱路过救了她,一见心软,再见心动。原本都不知道有没有的旧情,就这么复燃了,烧成一片凄美相思无边。
      只得沈红珊一个,做了碍眼的拦路虎。
      彼时,她是从天而降的一截红珊瑚,救他于危困的仙子;此刻,这明丽而来路不明的仙子,却戳成了他心头一颗血淋淋的刺。

      当服毒未死,终究是坏了她身体的根本。
      她那时其实已经病入膏肓了,他却都不知道。
      七出三不去,她与他共贫贱,共三年丧,亦无处归,本是不能休的。
      是她自己放他自由。
      因为,他那位落难小姐,时不时有意无意提起何谓门当户对,甚至旁敲侧击言语暗示沈红珊不是清白门第。
      就算其人出淤泥不染,身世若是不好,万一哪天被人揭发了,都是他严自耘身上的脏水。
      而沈红珊,也不愿提起自己的家世。
      一片痴情相对的那人心已经变了,已经够可悲了;再要用家世牵制的,未免更可悲了些。

      和离,严自耘以为大方给了她百两银子,以为已经不负,却没想到整个家业都是她山水不显地赚来的。
      区区一百两银子,沈红珊怎么会看在眼里。她看在眼里的,从来不过他为她盛的一碗粥夹的一筷菜,还有那根明明不值钱她却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子的旧簪子。
      我守在她的身边,终于可以攥着她的手,静静听她说话。
      她说:“她一直在他心里,他从没真正忘记过。”
      她说:“既然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留又有什么用?情爱之事不可强求,徒添怨偶。我能做的,不过照着自己的心意过活,而他,也不过照着他自己的心意过活。如此,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说:“这样,也好。他本就是如此的人。有我在,他终究不能照自己的心意过活。”
      她说:“我原先喜欢你哥哥,便是那种青梅竹马的情意。而自耘,是命里的定数。”
      最后她说:“汐落,空山待你的好,不是宠,却是真的懂,真的甘心,你真的很幸运。”
      我摇摇头“这世上,本就没有谁能完全懂谁。看不开,不过因为我们对倾心相待的人,总期许着心意相通。”
      她笑了,珊瑚淬血,凄丽艳绝:“你这番话,倒是让我豁然开朗,绝了最后的一丝妄想。我再怎么无所求,终究还是求他能懂我一些,于是挨到今天不肯离去,是为了等他见我一面。如是,便不必了吧。”
      于是她闭了眼,就那么睡去,再未醒来。

      夕阳之下,我跪在沈红珊的墓前。
      这便是哥哥爱过的女子,沈老将军的孙女,如花似玉的沈小姐沈红瑚,红珊瑚一样,艳丽而不夺目。
      我在这里,守了数日,严自耘终究是来了。他身边的新娘子容貌比起红珊,虽不那么明媚,艳若桃李,也是楚楚可怜,娇弱可人,的确是更衬严自耘。
      他在战场上将死的场景下念的是红珊的名字,最后,却还是娶了身边的这个她。
      他不语,我也不看他。
      他过了许久许久,终于开口说“阿洛,你怎么来了?为什么跪红珊?”
      我终于是回过头看他,他的背后残阳如血,红得好似珊瑚。
      “你还记得你崇拜的沈老将军吗?”
      “自然记得……”
      终究是说不下去。
      说与他有什么用呢?而且,红珊也是不会希望他知道的吧。
      捏紧了袖子里殷殷珊瑚泣血的手帕,起身要走。
      他身边那个新娘子倒是确然识得做人,欠身做要跪拜状,依依呀呀地不知在哭诉还是撒娇:“姐姐”,引得严自耘忙跟着去搀扶她,她攀着他推来挡去,好不伤心的样子。
      如此人物,沈红珊自然斗不过。
      因为,即便看透她所有伎俩,沈家的傲骨,可以收敛,却不能弯折到与这种人去明争暗斗。
      可惜她做得过了,摇来晃去,竟让我看到了她头上新别的一只脆生生红艳艳的珊瑚簪,鲜红欲滴,直刺痛了我的眼。
      我一把拉起她的肩,另一手抽走了她头上的簪子。
      “她一门高贵忠烈,家里的佣人都不会有你这样的妹妹。你若再让我看到你敢戴红珊瑚,我就让你周身骨头都变这般。”手指张开,已是一片红色齑粉风飞。
      “阿洛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也不是小蝶的错,你何必要这样说话,有事冲着我来。”严自耘倒是这个时候知道做英雄了。
      我瞥了他一眼:“你配不上红珊,一点也配不上。”可是,她却不会想看到我伤你分毫的。

      “你没有和她埋一处污了她的墓,真是太好了……”我混混沌沌地扔下最后一句话,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不理会严自耘一直在背后“阿洛阿洛”地叫。
      也许,我只是在迁怒。
      他其实,并没什么大错,人没有谁离不了谁。若真是情比金坚,十个小蝶也撼动不了分毫。
      他负了红珊,也不过因为山盟海誓过后情淡爱驰,如此而已。
      然而我终究是少了一个朋友,一个兄弟。
      只因为他还是安安稳稳地活着,温香软玉在怀,而那个国色天香如花似玉的女子,已是红颜枯骨,珊瑚节折。
      十载之后,除了我的心地和那方尘土,谁会记得她来过,在过,明媚无双地笑过?

      跌跌撞撞,不知不觉,步行了十几里。
      夜晚看到在院门口等着的夏空山。虽然还是一脸淡淡,眼神却是深深的等待,显得憔悴枯索。
      我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空山,空山……”
      “怎么了?你怎么几日都没有回家?”
      “她死了。她死了……”
      他没有问我谁死了,只是紧紧把我揽在怀里。
      而我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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