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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招 ...

  •   肩脊被人狠狠扣住,几乎令她屈膝在地。她却拼力挣扎。身后的军士向她厉声喝斥,“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与将军说话?!跪下!”

      “呸!什么‘将军’,不过是个匪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不跪!”

      那名军士还想强逼,却被楚江轻声喝退了。“行了,不必让她跪。带她下去,给她安排一件厢房。”

      军士得了令,再无多言。将奕辉押出了房间。

      …… ……

      天已‘巳时’(19:00-21:00),夜将至,一灯豆,照不透房间里黑暗的死角。

      城西的街,一到夜晚治安非常混乱。窗外的风吹来,卷尽了客栈外巷陌间的声色犬马。

      奕辉一直坐在房里,天气寒冷,裹在身上的被子又薄又硬,尚有一股西北方秋冬时节独有的霉腐味。奕辉从前的家乡,冬季是干燥冷冽的,跟如今的这里很不一样。算起来,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了。悉数前程,种种恍如梦中。觉得去年今时的自己还心焦心慌的和家人、同学们一起‘求神拜佛’,只求高考过关大吉呢……

      如今……?

      每每回想从前,总是一阵恍惚。奕辉不喜欢这种内心受到动摇的感觉。可是她现在却怎样也无法平静下来。

      她想起了今天下午楚江的质疑。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醉梦楼’为什么会在战火来临的当晚,护送你南下?皇家的佩剑怎么会在你手里?商贾越平安的赠予至交的‘平安钱’,你又是怎样得来的?”

      她发现,这些问题,连她自己都答不上来!

      楚江总觉得:她大有来历,留着她或许能为他自己谋一局好棋。可是奕辉自己却连何去何从都没有个规划。——她没有户籍、没有田产、刚刚失业,没有栖身之所。

      前路怎么走下去?奕辉失去了方寸。

      奕辉目光呆滞的望着房内唯一的灯火。那火光跃动,小小一簇,夜风袭来时常常将它吹的弯下了腰脊,然而火苗却总能在风刚停歇时,又重新跃起。
      奕辉看着,直到眼睛酸胀发痛,她却在心底下了一个决定。她闭上了眼,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站起了身,向房外走了去。

      刚推开房门,门外便有便衣的警卫将奕辉拦住。——楚江尚算绅士,至少没安排人在房里监控她。

      “我要见将军。”

      “姑娘,你还是回房罢。将军已吩咐过:任何事,未得他肯首,你哪里也去不得。”

      奕辉动了动眉角,脸上立刻有了一丝讨好的笑容。“要不这样吧,大哥,您若是不放心,您看着我,我们一同到将军那里去。”

      那军士却如何也不同意,当下便要关门,迫奕辉回去。奕辉连番受挫,内心升起一股怒意,正待思虑下一步走向,却恰见阿诚迎面走来。阿诚向守在房门外的军士低身一礼,轻言道:“大人,楚将军请这姑娘进房一叙。”

      军士们即刻退至一旁,不再阻拦奕辉。

      “姑娘随我来。”阿诚含首。

      奕辉现在看着阿诚,就满肚子火气。她绷紧了唇角,一言不发的随着对方一路向楚江的厢房走去。

      ……

      即便是身为起义军的首领之一,看得出,楚江在对待自己个人生活方面还是相当节俭的。

      他所居的客房,依旧是简陋的一览无余,房内唯一的一盏油灯,光线暗淡。奕辉推开门的时候,楚江正翘着脚,坐在四方桌前等待她。桌面上已布好了几样简单的吃食。见了奕辉,楚江抬手招呼她上前同坐。

      奕辉有些诧异,她动了动眉角,终是默然上前,坐到了他的对面。

      “先吃饭。有事的话,我们边吃边说。”楚江屈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奕辉去拿桌上那一副多出的碗筷。

      这是奕辉第二次与这个少年同座吃饭了。第一次的时候,饭局一散,她就被他整得含冤入狱……

      所谓前车覆,后车戒。

      瞬间,食不知味了。

      “怎么,来找我,有什么想说的?”楚江抬眸,随手又夹了一筷子咸菜添进奕辉碗里。奕辉心里有些抵触,却也就着这咸菜吃下了一碗粥。

      “……楚江,我实话实说。今天你问的那些问题,我一个也答不上来。——你想弄明白的事情,恰也是我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我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会引得‘越平安’与‘醉梦楼’如此待我。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直到今天,我都没有见到过越平安本人。”

      楚江抬眸直视着奕辉,似在捕捉她脸上那些细微的情绪。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失忆了。”楚江眉微挑,语气似调侃。夜风袭来,摇曳着烛火明灭不定,也映着他眼底的眸光忽明忽暗。

      “不、不是,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释这个问题,但是我也很想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你知道的,坎洲王入关那晚,醉梦楼安排我南下避开战火,结果没想到途中被‘阿诚’劫持北上,最后还碰巧遇到了你和你的军队。
      可是我也很纳闷,为何醉梦楼和越平安能够待我如此,我这一次自作主张从你的军营里(逃)出来,也是想南下,到醉梦楼为我安排的地方去!——这样我或许就能探知我自己身份了!”

      奕辉说的急切,楚江却沉默了下来。他埋首,然而微敛的双眸,却似在考量奕辉话中的真伪。

      奕辉察颜观色,微微有些松了口气。——至少楚江是把她那些话给听进去了。

      “楚江,咱们也算是有些缘分了,这番话,我是与你坦诚相说。
      我想你其实也想知道我的身份,以及我背后那些所谓的势力关系。其实,你可以跟我一同去‘定奉县’,只要能找到醉梦楼在那里安排接应我的人,就应该很快的弄明白了。”

      奕辉一脸诚恳。

      楚江却笑了。俊颜上露出了一抹玩味嘲讽。“我楚江自认为这辈子,见的人不少。像你这样的女人,我倒是头一次见!——脸皮够厚,胆子也大!最可恶的是什么,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骗人也罢,骗到最后连自己都能信了!”

      “这次没骗你。”

      刚穿越到异世的时候,她的身份被月白、律修一行人吹捧成了‘天命帝君’。如今真正拥有皇室血脉的新皇已登基,事实证明她只是一枚牵制那些谋权者视线的棋子。
      可是作为废棋的她,怎么会被中州富贾越平安给‘相中’?她都尚真正未见过他呢!

      奕辉想知道那个商人心里的算盘。更想知道自己身后,到底还有没有能够扶持她的上位者……

      楚江依旧笑着,没有正面回应奕辉。他注意到奕辉放下了碗筷,目光诚恳的正望着自己。他挑眉,屈指叩了叩桌面,“吃饭,边吃边说。”

      说到吃,奕辉算的上是整整一天没真正吃上东西了。她默然,片刻还是重新端起了碗筷,又给自己添了碗粥。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似是百无聊奈,楚江从怀中拿出了那一枚翡翠‘平安钱’,静静把玩。

      一旁的奕辉也不再辩解了,只埋头扒饭,似等着对方开口做决定。

      “若不是阿诚嫂与我说过,你们两人今日一整天没吃上东西,我还真没看出来。——吃相挺斯文啊!”

      奕辉没应声,她清楚对方准又在臆想着探她虚实。她顾自吃,转眼桌上两个盘子见了底。
      ——她吃相看着斯文,可惜吃的快且多,像蝗虫!

      “其实要弄清楚你的身份,也不必去定奉县这么麻烦。”

      艳绿色的翡翠钱币在灯火的映照下,明净无暇。——比眼前这个老喜欢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尽说瞎话的姑娘,诚实可靠多了!

      “我们已得到消息,中州富贾:越平安,他本人尚在斑斓城内。于是我们就拿着你这枚‘信物’去拜访了一下他。——自然就明了。”

      楚江举起了手里‘平安钱’,似向奕辉示意。

      奕辉心中隐隐一动。楚江这个无疑是个便捷而轻松的法子。其实就算楚江没有想到,她本人也会怂恿楚江这么做。这就是她来找楚江的目的所在了。
      ——她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借由直接去面见商贾越平安,可是眼下楚江却有了。奕辉觉得自己可以借由楚江这座桥,来探询越平安的目的。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呃、去会见越平安呢?”

      “明日清晨。”

      “他肯见?”奕辉有些疑虑,心里惴惴不安。

      楚江盯着奕辉,似笑非笑。“方才,我着人拿着这枚玉钱去越平安所在的小楼找他,越平安居然立刻答应见我。”

      说罢,他伸了个懒腰。他眯眼的时候,眸底浮露出一抹莫名的辉光,看在奕辉眼底,却觉得尽是探究与谋算。

      像一只静静蛰伏于暗处的猎豹,待机而出,一击致命……!

      奕辉心中一跳。她在心底深处是隐隐畏惧着这个虽然与自己同龄,然而其阅历与手段却远远比自己高出了不知多少的少年郎。

      但此时她仍旧暗喜了一阵。这次与楚江的对话,和她之前所预料的结果相差无几。

      只要楚江能见到商贾越平安,那么萦绕着她那久日不散的困惑,或许会被解开!

      ——说不定,她能借此上位!不求闻达诸侯、富贵长生。但是至少能拿到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户籍吧!
      赶紧摆脱眼下这种不尴不尬、贫困潦倒又见不得光的生活吧!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过的了!

      奕辉忍不住幻想,心情逐渐明朗了起来。

      在穿越之后,生活教会了奕辉隐约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把握在手里的事物,永远美丽,却又脆弱的如同蝴蝶的翅膀。或许只是轻轻的一个眨眼,它便盘旋不见了。
      机遇有时候就只有那么一次,如果不能把控在自己手里,或许就得再历经一个漫长的等待了。然而等待的过程,永远都是充满着未知与恐惧的……

      *  *  *  ***帝***  *  *  *

      夜至子时(23:00-1:00),斑斓城内又下起了雨。西北栊州一带是海拔偏低的盆地地区,其所在的华泽郡,则是处于丘陵底部的宽广平原,气候潮湿多雾,一至寒冷时节,降雨便会无休无止。

      夜风卷着雨丝袭入楼阁,打湿了桌案上的画卷,晕开了他笔下的墨梅。

      一旁坐守的小童,忙起身将窗扇关严了,又回屋拿了一张薄毯铺在了坐于桌案前埋首做画的男子膝上。

      “阿檀,夜深了,你且先去睡罢。”

      阿檀摇头,“师傅,还是早些休息吧。”

      “不必刻意等候为师,剩下的事情,为师自己也能做。若是困了,你便先去睡罢。”似画的有些累了,月白揉了揉额角,抬首看向小童,温声吩咐道。

      方才的夜风将他的束发吹乱了,几缕银白的发,顺着耳鬓落了下来。他随手取下头上那只犀角发簪,重新将散乱的碎发挽了起来。

      明明自家师傅已经这样吩咐,阿檀就是杵在原地不动。他哼了哼,一面参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师傅,您可别忘了,明天还要见那个恼人的‘乱军头子’呢!那个人,我一看就觉得他一定又粗俗又贪婪又狡猾又难缠!明天可够您头疼的呢!”

      他要是不守在这里,说不定自家师傅画完画,又突然想起去批阅那些账册书本。那还指不定得熬到深夜呢!

      月白心平气和的从阿檀手里接过了热茶,轻呷。
      “那个少年,我曾见过一次。的确如你所说的那般。可是,他挟持着为师心爱的姑娘。——不见不行呐。”

      似是打诨,月白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灯烛,照亮了那温润俊逸的轮廓。

      阿檀嘟嘟嘴,拧了拧眉,“就怕人家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

      “无妨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中州富贾‘越平安’,可是利字当头的铁公鸡。不是么?”

      “是是,若要我说,师傅你要是真的喜欢人家姑娘,就把她要过来,往屋里一搁,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得,那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女人嘛,不都喜欢这样么!?”

      月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此时,笔下的墨梅,已然收笔。画卷上敖雪寒梅缀琼枝,艳丽的朱砂红染尽,在墨夜与白雪间婀娜盛放。似有风动,拂散云雾,刹那月如玉盘,光倾千里,落在红梅枝头,唯余寒香萦绕。

      “凌寒风霜之后,方得香满枝头,艳丽无双。若不如此,又怎能得见千里婵娟意?”

      阿檀站在一旁听着,他其实很想开口对自己师傅说:思春时,理应念桃花。这梅花,不管是用来比喻女人还是比喻男女情爱,都犀利了点……

      况且那个姑娘,他是见过的。——脸皮又厚又难缠!
      阿檀就没觉得在她身上能体现出什么‘冰肌玉骨’‘凌寒独香’的珍贵品性……!

      但他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师傅,这画还没提字呢。”

      眼见月白已然搁下了笔,似没有再提字的打算。阿檀有些奇怪。

      月白却未言,他的唇角边晕开了一抹清温的笑意,随之直达眼底。

      他想,等有一天那个姑娘敛尽了满身锋芒,回到家,这副画就由她来提字罢。

      是的,‘家’!

      只有他才给得起她!等到这个时代的黑夜真正终结,一切又是新的开始了!

      阿檀眼看着自家师傅笑的一脸从容淡定,似是一切尽于掌控,然而那双潋滟的眼眸中思春之意,溢于言表……

      阿檀不吱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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