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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决绝 ...

  •   方老师病了,听说要很久才能回来。
      孩子们说着悄悄话。
      门开了,校长迎着一个高大的人走进来,孩子们立刻背过手坐好,校长站在讲台上:“同学们,方老师病了,可能需要一阵子才能回来,这是我们新的语文老师——林老师。”
      孩子们的视线移到新来的林老师身上,林老师右手很随意地拎着一本语文书,左手垂在身侧,袖扣微微闪光。孩子们不自觉张开嘴,新老师眨了眨眼睛,算是跟同学们打了招呼。

      林老师不苟言笑,却极受孩子们欢迎。小孩们也不知道得了谁的真传,一下课就团团围住林老师,开始七嘴八舌。
      “林老师,您多大了?”
      “您真帅,比我爸还帅!”
      “老师,你怎么知道鲸鱼是哺乳动物的,你见过吗?”

      林老师看了一眼小朋友,其他无尾熊也黏了上来。
      “林老师你明天几点来上课呀?”几只小胖手七手八脚地帮林老师收拾书桌:
      林老师低头:“有事吗?”
      其中一个小胖子咬着嘴唇,另一个小胖子指着她:“老师!她明天想请你吃冰棍!”说完立刻用手捂住嘴,眼睛弯起来。

      林老师翘起了嘴角,跟小朋友们聊了起来。
      话题很自然地落到生了急病的方老师身上。
      林老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问题,一边把散落在桌面上的粉笔一一捡回粉笔盒里。

      小朋友们全都踊跃发言。
      “方老师以前也爱生病!方老师可瘦了,有一次给我们上课还发着烧,我看到他偷偷试体温。”
      “方老师爱喝豆浆,每天早上都看见他在门口买豆浆。”
      “方老师也爱吃泡面!晚上我老看见他吃泡面~呜,我也想吃,可是我妈不让。”
      “我还见过方老师抽烟呐~讲着课,就会偷偷跑出去抽烟,抽完好几根才回教室,然后就会把窗户打开。”
      “也不知道方老师家住在哪里。”
      “方老师说过,他没有家人,也没有陪家人看过花,让我们不要学他。”
      “方老师跟周老师最好,老师我偷偷告诉你,有一次我妈去老师的宿舍找方老师,看见方老师正在跟周老师一起打游戏……方老师竟然还不让我们玩游戏!”
      “方老师嗓子不好,周老师老给方老师还送过药,周老师对方老师真好。我同桌对我就不好,我病了,他还欺负我。”

      桌面已经被收拾地很干净。
      林老师站在孩子们中间,很安静地听倾听着。
      可能是太久没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就这些了吗?”
      孩子们想了一会,点头。他们可是真的把知道的都说完了。
      林老师的指尖被粉笔染上了不同的色彩,仿佛有些不适应似的,他用力握住另一只手,仿佛要把粉笔末儿都蹭掉。
      “老师,作业留什么呀。”
      “……没有作业。下课吧。”

      屋里白茫茫一片。
      烟雾像蛇一样安静地盘旋,这个人最近吸烟很凶,特别是来到这个学校之后。
      外面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二月梅开得极其热烈,这边小镇风景很好,不下雨的日子天像海一样蓝,不像北京的天空那么苍白。偶尔下雨的时候,还会在集市上看见卖杨梅的姑娘,她们用柔美地声音喊着,卖杨梅,卖杨梅喽。

      “方晓选的这地儿,啧啧。”
      韩羽翘着二郎腿,手里撵着不知道从哪里薅的紫色花瓣,一个劲摇头:“你们还担心人家寻死。”听了这话,张一白翘起了嘴角。
      另一个人,坐在屋里光线比较暗的一面,面前的写字台上摆满了要签署的文件,他专注地看着合同上的每一个字,笔尖一刻不停地动着,做批注,几秒内权衡利弊,斟酌决策。

      “你其实不用担心。”
      张一白扶了扶金色镜框:“已经跟周游商量好了,每天都去探望一回。方晓现在的状态,坦白说,是不好,不过,这是刮骨疗伤的必要阶段。他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他现在敢于正视自己之前一直回避的东西,这是好事,再让他恢复恢复,过了这一段,应该就能从离开你的阴影里走出来。”
      写字的笔停了停。

      张一白叹了口气:“当初他不辞而别……”
      韩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们都没想到,本来打算先破再立,你从方晓的世界消失几年,我们再想办法让方晓真正做到心理上的‘独立’,哪里想到他走得这么决绝。”张一白端起手里的马克杯。

      “呵,说到决绝,谁有你俩决绝?”韩羽挑眉:“就说五年前吧,前一天你们还跟人家好好说话来着,后一天人家高高兴兴结婚,你们就算计上人家了!砰地一声,哥哥没了,房子炸了,这搁谁谁受得了啊。咱还说这个决绝哈,五年了,人家假装忘了这事儿了,在这里过得不错,你们一追查到行踪,就巴巴儿地跑过来,非设法让人家看旧日信物,得,又把人家的伤心事勾了出来,折腾个半死。你们,这哪儿是治他呀,简直是治他呀!”
      韩羽被自己的幽默打动,咯咯咯笑个了一会,又喘着气:“哎,我说张一白,你别是个邪-教教徒吧,你大学学的,难不成是巫医~”

      张一白咽下茶水,抬起眼帘扫了一眼韩羽。
      “要不是我出手,你以为方晓能活到结婚那天吗。”
      韩羽愣了一下,张了嘴却没发出声儿来,他知道张一白平白无故不会说这样的话。停了一会儿,韩羽瞪着眼睛盯着房间里的另一位:“亲手养大的,你真他妈舍得呀。”

      房间里那位马不停蹄地批改文件。
      张一白把马克杯放回桌角,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折得很整齐的手绢,韩羽立刻转移视线,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
      张一白摘下眼镜细心地擦拭,他的眉色淡淡的,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说得直白些,方晓以挑战这位的底线为乐。这位越愤怒,方晓心里越明白,越享受,越能感到报复的快感。谁让这位死活不承认呢。”

      韩羽不知道怎么就get到了张一白的幽默感,又开始哈哈哈地大笑:“方锦华不承认?笑死了,如果方锦华的头发丝儿会说话,那一定是开口就说:我爱方晓,死了都爱!连我们这俩外人都看得出来,这比逼小子折腾什么呢?”
      张一白叹了口气:“方晓求什么,他自己不知道。”说完视线转向屋里:“但是,方锦华,他要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夜凉如水。
      方锦华把台灯扭得更亮些,起身披了一件外套,他又点起一根烟,翻看合同。
      张一白和韩羽已经离开了。
      屋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十一点五十九。
      还差五个合同未批,四封邮件未发。
      一点二十四。
      还剩三个合同,两封邮件。
      两点五十。
      两个合同,一封邮件。
      三点三十。
      一封邮件。
      三点四十五。
      屏幕上显示:邮件发送成功。

      方锦华把笔记本合上,从转椅上站起来,把外衣脱掉,换拖鞋,进盥洗室。
      洗脸,刷牙,洗澡,认真吹干头发。
      打开行李箱,认真挑选长裤和衬衫,穿好,站在试衣镜前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自己的脸。
      是不是比前些年老了?也可能是衣服的问题。
      他跪在地上,在行李箱里翻找了一会,挑出另外一个衬衫,换好,重新站在穿衣镜前。
      他的额头上冒出一些细汗,动作显出些急迫来。

      四点半的时候他从家里出来。
      这里距离他要去的地方很近。
      皮鞋与干燥的柏油马路碰撞,声音在寂静的大街上显得格外清脆。方锦华走得很快,海风带着湿气掠过耳边,不知怎么得,他忽然停下来,在原地站住。

      喉咙有些发紧。
      没关系。
      他轻吸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不用绷得那么紧,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
      对自己说完,他又站了一会,感觉好些了,接着往前,没走几步又跑起来。

      五分钟后,他在一处院落前停下,月季花的香气扑过来,夜晚温暖了一些。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伴随着心脏的每一次收缩和舒张,血液都在血管里冲刷一遍,摩擦一遍,一点一点升温,最后急不可耐地沸腾起来,咕嘟嘟地叫嚣,开始还是小声的,怯懦的,渐渐的,那声音大胆起来,放肆起来,如同喝醉了般,暴怒而又深情的呼喊着:
      方晓!
      方晓!
      方晓,方晓,方晓,我的方晓啊……
      这声音和敲门声混到一起,方锦华开始耳鸣,他睁着眼睛,等着有人来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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