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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四训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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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原。
不夜城。
一栋建筑的二楼,朝着街道的拉门打开,屋里的灯光投射到大街上。
高杉穿着他那身骚包的紫底金蝶和服,坐在门边抱着三味线弹奏,慵懒的眼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房间内献舞的几个艺妓。
我拘束地坐在一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走吧,那几个艺妓里偏偏有个名叫枵的家伙乔装而成;不走吧,又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
“午凉客探句,月夜妾携琴。”高杉低低吟诵,声音埋没在三弦琴渐渐激扬的乐声里。
高杉爱美酒,爱美人。
一曲舞毕,高杉挥手示意艺妓都退下,只有枵留了下来。
我对她对扮演艺妓如此入戏感到不可思议,她还给我一个微笑:“别忘了我是女忍者,女忍是怎样的存在,你忘记了?”
我只能呆呆点头。
出于对多年前那场惨剧的心理阴影,这次我没有变装,高杉也不强迫,只是枵一脸兴奋地想要穿漂亮衣服。也许和她比起来,我才是不正常的女人。
枵正了正衣冠,像一个真正的太夫一样向高杉走去,说出的话却和太夫搭不上边:“碍事的人都走了,爷不来一曲?”
我瞬间不淡定地喷了。扭过头去,我在心底默念这一对货我都不认识。
“哼。”高杉轻笑了一声,“你想听什么?”
“就那一首。”枵的声音能掐出水来。
高杉的沉默只延续了一瞬,随即笑道:“无所谓。”
三弦琴声再起,不是我那天晚上听到的,而是更为激昂的曲调,能将人的心神摄去。
我不禁失神。
等到思绪慢慢从曲子中收回,高杉看向街道:“这一曲是松阳老师所作。真亏你能听出来。”
“音乐修养也是女忍必须有的。”她笑得天衣无缝。
“喂,”高杉看向我,“上次教你修习的曲子,会了没有?”
我愣住了。上次只顾着赌气,把三味线丢了出去,哪里还顾得上修习?
“我想也是。”他露出了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笑容。并没有恶意或者疯狂,只是单纯地觉得一件事好笑。
像是在黑夜里绽放的致命之花。华丽,却又带刺。
我低下头,不吭声。
他到现在都没提出让我赔那把琴,但听说三味线价格不菲,我就这么从窗户里扔出去了……
“现在还有兴致继续学吗?”高杉说这句话的时候,枵整整衣角坐在他对面,倚着另一边门框。
“不了。”我的声音干巴巴的,缩在袖子里的手努力绞着布料。
高杉也不强求,拨拉了半天,琴声断了,他突然又问我:“以前学过乐器?”
“筝。不过是能弹的程度。”
“哦?”这一句后就再没了下文。
高杉来吉原做什么,来见谁,我都不问。这样庞大的地下组织,美女云集如同一块上好的肥肉,要想震慑住地面上的一群饿虎豺狼,统治者要拥有怎样的实力?
既然高杉要来这里,又怎能不会一会他?
“吉原没有白天黑夜,然而,这里却有日月照耀。这是流传在吉原女人中的一句话。”枵缓缓开口,柔凉的声音配上高杉节奏感与力度感极强的琴声,抚慰人心。
“吉原的女人因月亮而得到救赎,因太阳而得到勇气。只要她们在,吉原的女人就不会放弃希望,就会穿过层层黑夜,将目光投射到生命的彼岸。”
“月为保护太阳而生,太阳为拯救夜王而生。夜王的锁链,只有太阳才能砍断,而太阳,已经失去了斩断的力气。但终有一日太阳会从那个男人身上汲取力量,重放光芒,那个时候,即使是在这样的暗夜,”枵看向被遮蔽了的天穹,“也能重现月亮的光辉。”
高杉的琴声缓了下来:“这是预言?”
“是故事。”笑容没有一丝破绽。
“传说一样的故事,那个男人,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
“撒。谁知道呢。”
他们像是在打哑谜一样说着绕口的话,我迷迷糊糊地听不懂,只能低头灌酒水。
“喂,步酱,别喝太多了,这里的酒都很醉人哟。”枵掩唇向我笑。
“我还从来没喝醉过呢,相信我吧。”
“真会说笑呢,步酱从小到大喝过多少次酒?”
“别小看我,几十次还是有的!”至于到底那个十位数是几,那只有神知道。
枵不再试图劝我,只是淡淡撇开头去:“醉了就把你丢在这里。”
我赶紧放下酒杯。
高杉开口:“有什么关系,醉了才好。这家伙,到底是二十七岁还是十七岁啊。“
我大惊之下,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你知道我的年龄?”
他低头整了整衣襟:“看不出来。那家伙告诉我的。”
我无暇再管“那家伙”到底指的是谁,只觉得脑袋上插了几支名叫“看不出来”的箭。
枵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是她标志性的大笑,爽朗活泼:“步酱卡哇伊!啊哈哈哈!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啊哈哈哈——!噗哈哈哈——!”她一边笑一边飙泪捶地。
形象!形象!
我觉得血开始往脑袋上涌,努力别过头去,低下脑袋不去理睬她狂妄的笑声。
她绝对是移动的音波杀器。
吉原的榻榻米看来是没什么地缝可以让我钻了,我只能呼啦一下站起来,拉开通往走廊的隔门就往外走。
“这个一害羞就跑的毛病还是没改啊。”枵的调笑被我隔在门的另一边。
笑笑笑!就知道笑!你就和那个鬼畜待在一起吧!
愤愤地走出去,我决定一个人回船上。反正吉原离船又不远,我还不至于路痴到这点距离都会迷路的程度。
大街上旖旎的气氛让我受不了。
女人的地狱。
从勾栏后伸出藕臂眼中没有光的女人。
男人的天堂。
肆无忌惮调笑眼里尽是贪欲情欲的男人。
说不定答应来这里根本是个错误,什么护身符的线索,高杉从头到尾只不过是坐在那里吃喝玩乐而已!
居然会被这么简单的谎言蒙骗,我真是个八嘎!要真碰上危险的事情,枵还会同意让我跟来吗!
正在为到底是咒自己还是咒护身符游移不定时,我的身前站定了几个魁梧的身影。
“喂,你,一晚多少钱?”其中一个人问我。
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们腰上佩戴的刀,脑海中不禁划过那一天在北斗心轩找几松麻烦的几个所谓攘夷浪士。
慢慢抬起头,都是陌生的脸。
“我不是吉原的人。请让开。”
“不是吉原的人?在吉原的女人,还有不是吉原的人?难不成,你是客人不成?”几个人放肆地笑开了。
“我现在心情不好,不要来惹我。”枵告诉过我,所有在吉原街上挑起事端的人,都会被吉原的自卫队“百华”清理。他们在这里挑衅,被清理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别太神气了!出现在吉原的女人,就该被蹂躏!”其中一个男人破口大骂,“你们是看不起攘夷浪士吗?见到狗屁天人就迎上去给他们……”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一支苦无打穿了他的喉咙。
我松了口气。
来得太及时了。
“喂,你们,是继续挑衅还是留在这里?我不介意以吉原自卫队队长‘月咏’的身份来会一会你们。”一个叼着烟斗的女人蹲在屋顶上。看着她的烟斗,我头皮发麻地想起了高杉那个烟枪。
他的身上总缠绕着一阵烟草的味道,说不上呛鼻也说不上清香,只能形容为独特。
几个攘夷浪士全没了刚刚的气势,一下子转身跑了。
“喂,你。”她似乎在叫我,我抬起头看她。
“吉原不是你这种自由的女人该待的地方,返回地面上去。”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消失了。
像月亮一样的女人。柔和的、一直笼罩在吉原上空,守卫吉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