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第四十训 我们的道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歧? ...
-
砂时计中的砂不断流下,细小地、却绵绵不断地流下。就像情人最温柔的低语,诉说着最残忍的事实。
高杉坐在门槛上,酒碟抵在唇边,却没有去饮。他的仅剩的一只眼睛一直望着眼前的废墟。
鬼兵队被迫解散。
心中最难过的应该就是他了。
明明之前那么努力地战斗,到头来却被出卖,队士被斩首,头颅在江户城的河堤边示众,最后逃脱的只有少数几人——这样的结果,让人无法接受。
我站在他身后,高杉的语气有点冲:“没告诉过你不要站在我身后吗?……会被砍的。”
“对不起。”我在他身旁坐下。
似乎讶异于我的反应,高杉不再拒绝。
他沉默着将碟中的酒一饮而尽:“可惜,这样好的酒,很多队士再也喝不到了。”
“叛徒已经处决。”我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去看一看?”
高杉露出狰狞的笑容:“你说,要是我把他砍成肉酱,能不能达到示众的效果?”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高杉并不难相处,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和银时、和桂、和辰马一样,绝不滥杀,他只是——执念比别人深重罢了。
他是最直的那一把剑。
不会为任何事物所动摇,但也正因如此,更容易误入歧途。他决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
钢铁般的意志,有时也会伤人伤己。
他最放不下的是过去,松阳老师也好,对白夜叉的执念也好。
他只是——想回到从前而已。就像个得不到玩具而哭闹的孩子,将身边的东西都摔得稀烂,毫不怜惜。
“有个问题,你一直在回避我啊。”高杉突然开口。
“诶?”我转过头,却看到高杉神情冷漠地盯着我。
“那件事,恨我吗?”他重拾了那时的话题。
“我……我才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我有些心虚地反驳。
“哦?”他稍稍拖长音调,似乎在欣赏我的手足无措,“不过算了。我也不是那么在意。”
我稍稍有些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
我当然记得那件事。
但会对这种事在意的,只有高杉而已——我才没有在意啊混蛋!
那是高杉在橘队长军中不是小队长的时候,那时他初露少年雏形,言行举止却已俨然是个大人。
我无意间路过一块幽静之地,却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一幕。
“小鬼,你一天到晚在得意些什么?橘队长器重你,你以为队士就会把你当根葱吗?”谁这么威胁。
我停住脚步,习惯性藏匿在一棵树后,偷偷探头,看到了一截藏青色衣角。
“请你让开。我还有急事要做。”高杉冷静的声音。
“只不过是个小孩而已——”沉闷的声音响起,我惊慌地从树后探出身体,看到高杉被一个陌生的军人压在树干上,两人的脸只有咫尺之遥。
“要不要我教教你——”那军人终于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高杉皱着眉却挣脱不开。
我冲了上去:“住手!你在做什么!”
可两人的唇已经贴在一起,高杉用力咬住他,军人皱着眉用力甩开他,高杉踉跄几步勉强站稳,嘴角上还挂着血丝,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那军人,那昂然的姿态令我心惊。
那是在无论何种处境都能从容不迫并予以还击的眼神。
“切。”军人见我到来,呸了一声快步离开。
“晋助,你没事——”我话未说完,就被一把攫住手腕,高杉用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我:“想活着的话,就闭嘴!”
“我、我知道了!今天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我吓得连忙保证。
他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瞪着我,即使是少年模样的高杉,浑身却依然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气场。
可是刚才,你的气场跑哪里去了?
我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会被杀的。
高杉看见我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邪气的微笑:“怎么,对刚才的事情无法理解?让我告诉你吧……”
“我不想听!”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忙后退,却被更紧地抓住右手手腕,我用左手去推他,却被他抓住左手。
“闭嘴听我说!”他隐隐有些疯狂,声音低沉下来,让我感到极端恐惧,“你知道军队里是怎样的地方吗?男人的聚居地……是啊,你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都是男人,那么,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会怎么做呢?呐,小夜,回答我?”
“我不知道……放开我!”我不要看到这样的高杉,他仿佛被刚才那个人的举动弄断了最后一根理智的琴弦,现在我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似乎要成为牺牲品了——听他说出可怕事实的牺牲品。
“男人是很可怕的生物……”高杉这样眯着眼睛似乎很愉悦于我的惊恐,“你参军的最初……没有这样想,对吧?只是想着,只要追随我们的脚步就可以了,只要有我们在,你就会安全,对吗?”
“我不是要寻求你们的庇护……冷静一点,晋助!”我无力地申辩。
“我很冷静!嘛……这种事情怎样都好。”他的眼睛直直望进我的眼,“今天遭遇到这种事情的是我,那么下次,如果是你呢,小夜?如果是你,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镇住。
“你的伪装很拙劣……我不得不这么说。如果没有桂在一旁做衬托,你绝对会被发现。”他狞笑,语气冰冷,“要是被那些人知道你的身份……再加上你的父亲是松平片栗虎,你会被怎样对待?”
“请不要……再用这种话吓我了……”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发抖。
我被逼得无路可退,身后就是刚刚高杉被抵住的树干,他灰绿色的瞳孔近在咫尺。
“我没有吓你……这都是事实。”高杉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低语,他带着愉悦问我,“呐……告诉我,小夜,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我……”瞪大双眼,只看到灰绿色的瞳孔中冰冷的温度,眸子深处跳动着比他的话语还要冷的火光。他的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
“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回去。回到你的父亲身边去,然后远离这里,永远也不要回来。”高杉在我耳边呢喃,声音带了威胁,“否则——我不会救你。”
“我才……不要你救!不是为了被保护而来这里,是为了……保护……”我痛苦地闭上眼,“晋助,不要赶我走……这里才是我的归处……”
“可悲的人啊,你弄错了自己的家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染上别的颜色,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肮脏的事,我一个人去做就好。”他说着暧昧不明的话。
他微微侧过脸,啮噬着我的唇,我瞪大眼,瞳孔微微颤抖,有一瞬连他带着戏谑的瞳都变得模糊起来。
毫不犹豫地推开他,带着愤怒的耳光甩了下去。
下一刻,我就后悔了。我望着自己的手,不敢置信。
“我……”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随极度恐惧而来的颤抖,后退一步靠着树慢慢蹲下,“对不起,晋助……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我不想离开你们,我没有回去的地方,那里不是我的家……那里好冷……”眼泪涌上眼眶,我狠狠抹去。
没有抬头去看高杉的表情,我想,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呵。”他最后轻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
疑惑地抬头,泪眼朦胧中,他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不愧是老师的学生。我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打脸。”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吐槽的话破口而出,我又好气又好笑。
“啊,终于笑了。”高杉有些如释重负,“好了,回去吧。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不赶我走了?”我欣喜。
“啊。暂时。不过要是你太不争气,我会直接把你绑回去。”他站起身来,“还愣着做什么?跟上!”
一如既往习惯了的命令语气。
“是!”我兴奋地站起来跟上他。
走了几步,他停住,悠悠道:“刚才的吻——是真心的。”
诶?
我的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眼中只有他悠然远去的背影。
没想到多少年后,他却依然介怀这件事情。
因为那天之后,我过了很久才能正常和他相处。不仅是因为他威胁我时的语气和表情挥之不去,更因为他最后的那句话——
让我沉寂多年的所谓少女心乱了。
我只能将它当做同伴之间偶尔的玩笑,因为银时也曾经遭到过高杉的调戏——虽然是浅层次的。
“矮衫,受了伤就给我乖乖躺在床上,这个点了还坐起来看书,你想让你的OO爆掉吗?”银时一如既往地满口不着调。
“哦?”高杉放下手里的大部头,挑起唇,“你想试试?”
银时瞬间涨红了脸,噤声。
高杉满意地继续看书。
即使不是腐女,听到这段对话我也热血沸腾了。
所以……那天的一切只是个玩笑而已。
是玩笑,对吗?
绝对……不会当真。高杉的心目中,老师第一国家第二自己第三——至于爱情,不知道被他用纸巾包住流放到哪个次元去了吧。
在那天之前,高杉都未对我开过诸如此类的玩笑,所以,他大概真的以为我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