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青梅（少年四大名捕同人）》弦上丝缕

18、第十八章 惊吓

　　弄不懂无情的，不止少女一个。

　　拿着村长交出的名单，上面写着的都是那些失踪了的壮丁。无情突然宣布，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有杀害冯大人的嫌疑，不仅让那个颇为和善的老村长和村民们群情激奋，连铁手、桑芷妍、司马江乃至金银剑，都在瞬间将惊愕的目光投向了无情。

　　少女那时已经坐回了自家哥哥腿上，她自然也是惊讶的，眼睛都瞠圆了，睁得大大地盯着他。
　　——可是，她没有动。
　　她还是坐在他的怀里，甚至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身体连一丝异动也没有。

　　他低头，慢慢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人实在太过蠢笨，所以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小习惯，小动作，他只要一眼看过去，就能洞悉她所有的小念头，小心思。
　　所以他知道，她不动，不说，就代表着她只是惊讶。
　　如此而已。
　　——没有疑惑，没有怀疑，没有阻止。

　　他淡淡垂眼。
　　——如她这般蠢笨之人，若是能做到如此……也就足够了。

　　无情的语调便依然平稳：“这群人一定是串谋杀害，或者掳劫应奉局的督运使，然后假扮失踪，掩人耳目。”

　　“你不要胡说啊！”
　　“你别含血喷人！”
　　“他们不会杀人的！”
　　村民们几近悲愤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那清冷入骨的男子却不为所动：“还有，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同谋。我提醒你们，谁参与串谋，就是窝藏罪犯，同样有罪。”
　　他的语气毫无波动，可是那样平淡的句子，却是比任何威胁都还要可怕。似乎只要他这么一说，所有村民就真的都是疑犯，真的一应罪有应得一样。

　　眼见村民们越发激动，铁手担心事态无法控制，急忙道：“抓贼要见赃。你这么说，有没有证据？”

　　“何必要证据？”无情淡淡反问，就好像铁手问了一个再愚蠢不过的问题，“金剑银剑，谁胆敢反抗，立刻给我拿下！”
　　“是！”
　　金银剑纵使疑惑，也还是毫不犹豫地领命，从轮椅后走向村民。

　　如此情形下，桑芷妍终于开了口，语含责备：“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铁手也开始劝说，同样有谴责的意味：“我知道你是想逼村民合作，但是小心引火自焚！”

　　少女在一边听得直皱眉。
　　她是不知道哥哥要做什么，但是，也正因为这是她的哥哥，所以少女才更加相信，他这么做一定另有目的。
　　——普天之下，这或许是最为冷清冷心的一个人。可普天之下，这也一定是最为坚守本我的一个人。
　　仗势欺人，恃强凌弱……这样的事，无情公子绝不会做。
　　永远不会。

　　桑医师不明白也就算了，铁手不是世叔的弟子，哥哥的同门吗？怎么也会这么想？
　　一直安静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动了动，正想开口说话。

　　手腕上却突然一紧。
　　她一愣。
　　——抬眼，她家哥哥依旧是目视前方，沉默地看着事态越发严重，可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很稳，这说明他心绪平静，并没有被那些话影响。
　　所以……现在这些仍然都在他的预想之内。
　　少女郁闷地暗自瞪他一眼。
　　哥哥要不要聪明成这个样子……
　　会显得她这个做妹妹的很笨啊。

　　“神捕，我看是神棍吧？”刚刚走开的蓝大小姐突然冒了出来，冷嘲热讽的语气让少女再次皱眉，“我还以为你会比大铁牛聪明一点点，但是，原来你也是个喜欢冤枉人的蠢捕快！”

　　少女顿时皱眉。
　　——什么叫蠢捕快？啊？！若说她的哥哥蠢笨，这世上还有谁敢说自己是聪明人？谁还有那么说的资格？

　　少女的脾气自认不错，这话一听之下都觉得一股气直冲上脑，偏偏自家哥哥还一个劲儿地抓着她，不让她乱动乱说。

　　“别在这里捣乱。”无情眼睛看着蓝若飞，握着少女手腕的手却暗暗加大了一点力气。

　　——捣乱？她明明是在为哥哥你抱不平！
　　狠狠地瞪哥哥一眼，说她捣乱是吧？少女负气地撅起嘴巴，气哼哼地偏过头望天。
　　这样行了没啊？她堵住耳朵闭上嘴巴转开眼睛，不听不说不看，总可以了吧？

　　可蓝大小姐却是说个不停：“我捣乱？我是来证明你在冤枉村民。跟着来吧！”

　　******

　　少女曾听自家师傅说过，所谓天子一怒，浮尸千里。就是说皇帝老子一个不高兴，就会胡乱砍人脑袋，导致血流成河，孤魂遍野。
　　这也是师傅为什么对皇室天家全无好感的理由——同样生而为人，你没有比我多出一个脑袋，也没有比我少长一只眼睛，凭什么只因为一个“皇室”虚衔，就可以任意决定他人的生死？所谓天子，难道不该是上承天道，赋仁爱于天下，视万民如亲子的“天生仁德者”吗？若是以万物为刍狗，又怎能高居庙堂，享百姓朝拜？
　　师傅说，可惜了我不是皇帝，也幸好我不是皇帝。所以不求无负天下，只望人不欺我，我不伤人。

　　少女也是如此做想。
　　——不求福泽天下，只求无愧于心。勿作恶，勿伤人，勿违背本心。

　　可是……是不是她与师傅的想法都是错的，都是不对的，所以老天才要安排她来见证这么一场悲剧，以此警醒？

　　——这世间，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些人，不问缘由，只为自己，就肆意残害他人。

　　少女眼神呆滞，河中多具漂浮的尸体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逆流，脑袋里不知是什么在嗡嗡地响个不停，心脏好像跳得极快，又好像跳得极慢，每一下的声音都像是擂鼓。

　　“……别看。”
　　身后环绕她的人突然深吸一口气，一手揽肩一手环腰，将浑身颤抖的她紧紧抱住，低声在她耳边重复道：“什么都别看。”

　　“怎么？你妹妹害怕了，不敢看了？”蓝若飞语气嘲讽至极，“你刚刚不是还说吗？什么‘失踪的村民都是杀害那个冯大人的疑凶’，现在是要干嘛？看到他们的尸体都在这里，终于知道自己冤枉好人了？”

　　无情不言不动。
　　——在最初的片刻震惊过后，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既不声辩也不反驳，只是将身前之人牢牢揽抱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们……全都是进石林采石的失踪的村民啊！”
　　司马江的语气惊慌到了极致。

　　桑芷妍刚刚大致察看了一下尸体，此刻走到无情身边，习惯性地向他道：“根据尸首的状况来看，他们是淹死的。”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没有？”以“江湖女侠”自居的蓝若飞，看那些村妇们围着自己死去的亲人哀声呼唤，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愤怒，对无情吼道，“这里全都是淹死的村民，亏你还冤枉他们是凶徒！”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却提醒了那些村妇，一个个都愤怒地盯着无情，满目怨怼，恨声喝骂着。更有甚者，她们捡起了河中的石头，奋力向这些“官员”扔来。

　　铁手和司马江他们都下意识地后退抵挡，只有轮椅上的清俊男子，不动不言，仿佛已经化成了石像。

　　仓促中，佯装慌乱躲闪的桑芷妍却是注意到一个小细节。
　　——那个少女没有事。
　　所有的攻击，哪怕是一点石屑泥土，都没有落在他怀中的少女身上。
　　桑芷妍久久地看着，恍惚觉得那清冷男子是将自己化作了石壁堡垒，保护着他生命中的最重最珍。

　　直到一块石头，如同突破了铜墙铁壁般真的砸中了他的额头，血迹顺着眉眼缓缓流下。

　　周围陡然无声。

　　那些村民似乎还是怕的，怕伤了这位“捕快大人”，会为自己苦难的村落再次招来灾难。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桑芷妍，她焦急地跑到无情身边，就要拿出医药来为他处理伤口。
　　金银剑也很快发现无情受伤，惊声唤道：“少主！”

　　无情却摇了摇头，默默地拒绝了桑芷妍的医治。

　　“哥哥……”
　　此时却有微弱的声音从他怀中响起，他低头，看见少女昂起了脸，明明脸上连一丝血色也没有了，可她还是艰难地抬高手臂，颤抖的指尖轻轻点上他被血滑过的眉尾：“血……”
　　“……我没事。”抓住她的手，不让那血污了她的指尖，片刻后，无情低声道，“我们走。”

　　走？他们能走去哪儿呢？
　　他们是天怒人怨的“官”，是冤枉村民的坏人，天石村没有人会欢迎他们，所以只能回到昨夜留宿的破庙。

　　金银剑被无情派去和司马江一起到石林调查，铁手则是嘴上没说，心里却因白天的事对无情有些不满，故而独自出去调查案情了，破庙里就只剩下无情，少女和桑芷妍。

　　少女强撑着在自家哥哥腿上坐直，先将他的冠帽去了，再接过桑医师递来的药，要为他处理伤口。
　　“不必了，一点皮外伤。”他却偏过了头去。
　　少女不语，却学着他昨晚的样子，硬是掰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他再闪躲，她便接着再掰，固执的像个孩子。
　　到底还是拗不过她，无情终于顺着少女细小的力道转过头，让她给他上药。

　　桑芷妍看得只能苦笑。
　　她知道，若是自己过去给他上药，无情定然不愿。可若是换做那个少女，那最后妥协的，却一定会是他。
　　有时候，桑芷妍恨不得自己可以笨一些，再笨一些才好。
　　她就是太清醒了，所以才把一切都看到了最清晰。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身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无足轻重，清醒地看着自己在他身边日复一日地沉沦，还有……
　　桑芷妍微微闭上了眼。

　　有些事，简直就是无解的毒，让她痛彻心扉，却要至死方休。

　　“桑姑娘，”他突然叫她，语气平静，“你的药箱里，可有安神的药？”

　　桑芷妍看看少女苍白的小脸，以及脸上疲惫不堪的神情，默然点头。
　　——还有，她清醒地明白，那个让她无从拒绝的人，他心中真正在意的那个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