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白云漫

3、第一章 零落胭脂澹秋雨（2）

　　想到这里胭脂不愿再与郕王多谈，转身往坤宁宫赶去。进得坤宁宫的寝殿，走过两旁低着头的宫女，胭脂绕过榻前的八扇锦屏。只见皇后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蹙着眉头，像是在做噩梦。

　　胭脂立刻问向床边的大宫女：“娘娘为何事晕倒？”

　　宫女一听到胭脂的问话，身体颤了一下，瑟缩着身子低着头，不敢作答。

　　“本宫问你话。”胭脂黛眉紧蹙，眼含怒意。

　　宫女瑟缩着身子匍匐在地上不敢回话，这时皇后的手颤抖着往床边伸出，吃力地唤到：“胭脂……是你来了吗？”

　　胭脂一听，转头往皇后的床上看去，见皇后苍白的脸带着微笑，那微笑像是看到了黑夜中的白月光一般欣喜。胭脂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在皇后的床边坐下，握起皇后的手说：“姐姐，是我……”

　　“胭脂，果真还是你来看本宫……”皇后的脸上渐渐升起梦呓一般的美满，“你知道吗，我刚刚看到皇上了，他穿着铠甲的样子，骑在一匹青骢上。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他骑着马，走在千军万马的最前首……”

　　胭脂苦涩地看着皇后，如此强装笑颜地拉自己回忆梦境，她脸上却还残留着梦中留下的泪痕。

　　“胭脂，姐姐知道你苦，可是皇上他，也不容易……”皇后的脸上带着遗憾的忧伤，勉强坐起身来，伸手去摸胭脂发间的飞燕碧玉钗：“这么多年了，还留着它呢……”

　　胭脂听了，微低了低头，像是在心底抿开最细微的苦涩。

　　“有时间，还是好好打扮打扮吧，不然，这么美的脸也可惜了。”皇后微笑地抚着胭脂的脸庞，“其实大家都知道，皇上最念叨的就是你，他总是说，胭脂的眼睛生得最好看……”

　　“姐姐，”胭脂抬起脸颊，微笑着打断了皇后：“您该好好休息一会儿。”说着胭脂站起身准备离开。

　　“胭脂……！”皇后叫住了她，声音带着乞求的颤抖，“若，若此次皇上能回来……请用最美的红妆待他……！”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日。

　　罢朝了两日，这两日也正是朝堂最痛苦的等待两日。八月十六朝廷得知军败，十七日就得知皇上被瓦剌首领请入了帐篷。十八日的朝堂上，关于南迁的争吵更是传遍了整个皇宫。

　　是夜，天气凉若冷月，胭脂一袭布衣，站在一间残旧的书房门口，已经落漆的木格散发着岁月的味道。房门虚掩，可以看见里面烛光跳动。

　　胭脂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墙上的影子，熟悉的味道从身体的每个毛孔钻入，回忆仿佛是一种病，而她站在这里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既然已到，娘娘为何不进？”房里的影子放下了书卷，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胭脂听了微惊，接着释然而欣慰地一笑，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推开了房门抬步走了进去。

　　“你的轻功退步了。”房里的人转过身来看着胭脂，语气平静却能听出一种惋惜。

　　“许久没有练习。”胭脂微低头说，“今日听闻大人已擢升为兵部尚书，接手京城防守之职，所以……回来看看。”

　　“难为娘娘还记得老夫。”于谦背着手说。

　　“皇上此去，将京城的二十万精锐之师全数带走，如今京城之中尽是老弱病残之兵，且士气不振……”胭脂正说着，于谦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胭脂。

　　“这些，老夫已经都知道。”

　　“可有胜算？”

　　“郕王有信心吗？”于谦没有回答胭脂的话，而是转而问郕王。

　　“他？”胭脂听了讽刺一笑，“他之前倚赖王振，如今却像是倚赖于家。”

　　于谦听了心中已然明了，看着胭脂：“看来郕王很信任娘娘。”

　　“他不是信任。”胭脂抬眼迎上了于谦的目光。

　　“那娘娘有信心吗？”于谦又问。

　　“若时间充裕。”胭脂毫无退缩。

　　“不知娘娘有何高见？”于谦带着微笑看着胭脂。

　　胭脂垂下眼帘，在于谦的书桌上，是一幅展开的地图。上面用朱砂笔勾出了几条线，一条是从河南到京城的箭头，一条从南京到京城，一条从山东到京城，一条从江北到京城，一条是从浙江到京城。

　　胭脂定神看了片刻，随即微笑：“大人已经有对策，又何必问胭脂？”

　　“娘娘觉得此计可妥？”

　　“这也正是胭脂的计策。”胭脂嘴带欣慰的微笑，“让备操军备倭军从各地赶来。”

　　“不过，兵马未至粮草先行。”于谦听了胭脂的话，沉思着闭上眼睛说道。

　　“通州粮草充足。”胭脂微笑着说。

　　“难保瓦剌人不会在运粮途中袭击运粮军。”于谦面带苦色，“无人愿意冒险。”

　　“为何不直接让兵马从通州入城呢？”胭脂眼睛从地图往上看向于谦，睫毛若绒羽。于谦惊讶而欣赏地看向胭脂，这个计策不可谓不精妙。

　　让军队从通州入城，各自取自己那份的粮食，既全然保证了粮草的安全，也防止了瓦剌军中途通过袭击粮草挫败防卫军队的计划。

　　“娘娘英明。”于谦拱手对胭脂叹道。

　　胭脂听了微微福身行礼，面容带着淡然的微笑：“胭脂多谢于大人多年栽培。”

　　皇宫的夜是不祥的，尤其在这特殊的时刻，夜色像是笼罩在暗流涌动的海上。

　　一个蒙面的黑色身影若飘忽飞鸿落在永安宫的房檐上，体轻若蝶地又腾空而起，往另一片屋宇飞去。

　　这时从侧面飞来一个白衣蒙面身影，一条长鞭在透过云层的月光下隐约闪烁着细碎的鳞光。

　　黑影对白影的出现很吃惊，动作透着一缕惊慌，仰面一个后空腾翻躲过了长鞭，趁着白影收鞭准备重新发力的空当连忙往前逃离。

　　白影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收手，长鞭不过从自己的头顶绕了一圈，就又往前飞出，黑影听出身后的风声，身子一侧鞭子在距离她脸颊半寸的地方擦过。

　　黑影女子一惊眼神凛厉地瞥了白影一眼，果断地足尖一点瓦片，春燕一般往前飞去，身体下落到一座宫殿前的花园里，再一个闪身，没入了一个暗影的拐角。

　　白影丝毫没有怠慢也闪身进入了拐角。这是两栋房子间的缝隙，白影刚进去就看到黑影已经在前面出口处往左一拐。

　　白影急急追出发现黑影还在前方，便加快了脚力，紧追着黑影发出长鞭，长鞭上的鳞片擦到了黑影头上的束发布，束发布像是被千刀割裂，瞬时散成了雪片状。

　　黑影的头发散开了来，如流云瀑布飞下，几缕发丝因为被割断，随着风往后飘去，白影伸手分毫不差地握住。

　　白影收回长鞭，接着又用比方才多一倍的力发出长鞭，鞭上的鳞片闪着寒光，飞刺向黑影的右肩头，鞭尖一勾绕过了肩头从黑影的正面刺进肩骨。

　　黑影一声痛苦的嘤咛，白影知道得手用力往回收鞭。

　　黑影身子因疼痛往前一倒，左手一把抓住长鞭，握紧用力往外一拔。鞭头的倒刺带着血肉被抽出身体，白影被黑影的举动给惊了一下，黑影片刻不敢停留，身形踉跄地闪入一间房子。

　　白影连忙上前跟上，抬头一看才惊觉黑影进的是永安宫贵妃娘娘的寝殿。正踌躇要不要进去，这时后面的一声侍卫大喊：“抓刺客——”

　　白影才惊觉自己的衣服在夜晚里太显眼已经被发觉，连忙闪身往上飞上了屋檐，几个腾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当确定躲过了侍卫之后，白影躲在一处屋檐之下，伸手将方才黑影被割断的那缕发丝凑到鼻尖一闻，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