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纵七夜》安于夕

27、裹脚布（二十六）暴乱

　　我想了想，刚准备点头答应，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个死讯一宣布，柳镇肯定又要乱成了一团。他们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犯罪谋杀，他们不会相信这死人是被杀害的。他们只会相信，这些都是诅咒。就算我们说的再明确，根深蒂固的思想，根本不可能被我们的三言两语所动摇。
　　那个村妇绝望的跌坐在地面上的样子，眼神放空，甚至是连意识都随着消失了，只剩下渗人的恐惧。这些画面直击着我，像是一把绳子紧紧地勒着我。我不想再去看人们的那种表情。我不忍心去看那种称之为绝望的表情。
　　“那我们走了。”他说完静静地转过身。
　　“你……”
　　“怎么？”他快速的回过了身，言语之间还是平平淡淡般的轻描淡写。
　　“让郭老言语别太过激。”
　　“我明白。”
　　郭老站在院子门口，疑惑的看了看我。我冲他摆摆手，示意让他们赶紧过去。郭老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相反，他身边的白胖子却是一路上颤颤巍巍，肥硕的身子蹭着往前走，却似乎又丧失了胆子，一直跟在郭老的身后。柯霂临跟在他俩身后。我从二楼看过去，他的腰板挺得很直，默默地跟在郭老的身后。
　　我动了动身，刚想走回去，突然看见妮妮在院子里，也是默不作声的望着他们离开。这个小女孩，自从上次带我们见过那位老人之后，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过她。怪味的事情，我还有一些想问问那个老人。我们现在的一切，还只是建立在柯霂临的推理之上。有的事情还是没有弄得很清楚，就算是那位老人可能记忆不深刻，但也许偶尔的一个回忆瞬间也能帮到我们。毕竟，她是亲身经历的人。
　　我揉了揉鼻子。现在的假怪味应该是闻习惯了，闻多了也就什么都闻不出来了。
　　妮妮似乎感觉出我在看着她，抬头，冲我笑了笑。
　　我走了下去，轻声问道，“妮妮，能帮我个忙吗？”
　　“恩。”她还是笑眯眯的望着我，眼眸弯成了一条缝。
　　“能不能再带我去见见那位老人？”
　　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我一愣，有些木讷的看着她，“你前天晚上带我们去找的那位老奶奶啊！”
　　她笑了笑，“大哥哥，我怎么可能带你出去找人？我坐着轮椅连院子都出不去。再说了前天晚上我可是一直在睡觉呀！”
　　我头嗡的一声，耳鸣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脑袋。妮妮抬头看着我，笑了笑，大大的眼睛里一丝无辜，还是天真烂漫。
　　“怎么可能……”我喃喃着…怎么会，不是她？
　　面前的小女孩有些惊恐的看着我，从她明澈的眸子里，我的脸扭曲的可怕。
　　“你没事吧？不然我去叫奶妈来？”
　　“不必了。”我摆了摆手，声音在瞬间嘶哑的难听，“我回屋待会儿就好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妮妮，慢慢的扶着扶手走上了二楼，手竟在门把手上滑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最后，甚至是整个人愣愣的瘫在了床上。
　　不是她？不可能！一样的眼睛，一样的模样，一样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不是她。除了……眼神不同。我倒是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妮妮像猫一样深邃的眼神，让我发冷，而今天却又是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但是，错不来，肯定是她，但是为什么她不承认？
　　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妮妮会不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说那天晚上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我窝在床上，浑身发冷的厉害，我缩进了被窝里，紧紧的用胳膊抱着自己。还有……若妮妮说的是真的，那那天的事情到底发生过没有？我们是真的去见了那位老人，还是……还是，那一切都是我的梦，我的幻觉？
　　倒真的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梦。我没有来过这里，我没有遇见过这些。
　　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呵呵，怎么会？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受，每根紧绷的神经都给我知觉告诉我，那不可能是梦！
　　被子似乎是变薄了许多，怎么还是那么的冷？清晰地能感觉到自己浑身在拼命地颤抖着，过了好几秒，我才反应过来。
　　我害怕。
　　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死人，怪味，绿色的皮肤，短脚，诅咒……这些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轮在我的身上？为什么？我拼命地抱着被子，不让自己抖动的那么厉害。
　　我害怕现在自己一个人。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吗的！没有鬼！没有神！这些东西都不存在，叶清你清醒点！那些事谋杀，是人为的！
　　拼命地努力地给自己灌输着这些单调的词句，脑海中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冲我叫嚣着，是真的吗？你给自己的安慰是真的吗？
　　我试着平稳住自己的呼吸，奶奶的，我还真是没用，不过就是一个人吗，不过就是听见妮妮说不知道她带我们去那个地方了吗？不就是……人来伪造的怪味吗？有什么的？至于怕成这幅摸样？
　　有个人说了，脆弱的人，根本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我的气息慢慢缓和了下来，头却越来越沉，甚至是意识逐渐的离我远去。这样也好……让我休息会儿……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周围很冷。都是雾气，我一个激灵，神智顿时清醒了起来。心跳加急，慌乱的在胸膛里面乱跳着，呼吸甚至是比心跳还要凌乱，想去控制，但是似乎那个叫做大脑的东西已经绷得紧紧的，完全不听我的使唤。
　　我闻见了！那个味道！不是伪造的，而是真的味道！那个我熟悉的怪味！
　　我惊恐的扫视着周围，突然定在前面，一动不动。
　　黑影。
　　“你……不应该。”它张口说话，甜甜的腐味弥漫着周身，我却只得捂着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疼…犹如砂纸硬生生的摩擦在上面一般。
　　“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我用尽力气大声的嘶吼着，你到底是什么！你他吗的要干什么！却没有一点声音从我的嗓子中出来。周围除了它黑色的袍子发出的瑟瑟的摩擦声，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它突然消失在雾气中，白茫茫的雾却还能看见隐约的一抹黑色。
　　“活……”
　　我愣了愣，转身想跑，却跑不动，巨大的力量桎梏住我的身子，我的心跳狂乱，甚至毛孔中都被恐惧所沾满，麻痹之后的双腿根本没有力气，整个身子软在原地……
　　不应该……活……
　　弥天而来的气味，犹如遮天手掌一般，冲着我狠狠的拍了下来。
　　我要死了。
　　这是我唯一的意识……
　　猛的睁开眼。还在床上，浑身都是汗，腿却如同被灌了铅一般，连抬都抬不动。全身的感知都没有了。唯一的只有干疼的如同被火燎了一般的嗓子，和满鼻腔的味道。是那个味道。我的神经紧绷着，下意识的环视着四周。
　　嘭——
　　嘭————
　　我盯着门，有什么东西在外面使劲砸着门，急促的一下一下。有什么东西想要进来……不要……我用拳头使劲堵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脑海里不断的流过那些黑老五和柳华奶奶死时的模样……我不想死……
　　嘭!!
　　一声巨响，门被踹了开。
　　“你在干什么？”一个人喘着粗气，一把把我从被子里拎了出来，怒声吼着，“锁什么门？”
　　“它来了！”我看清了那人是谁之后，猛的起身拽着他的衣服，“它来了，它要杀我了，它说了我不应该活着！我要死了！”神经紧绷着在看见他的那一瞬似乎想放松，却又还被拎着，刚才的那个不是梦！怎么可能有那么清晰的梦！我就能感觉那个黑影在我的身边……
　　“叶清，叶清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柯霂临有些不知所措的扶稳了我，像是怕吓到我一样，轻声的问着。
　　“那个黑影。”我全身的力气全被抽干，无力的靠在他身上，似乎他是一个支点，支撑我的支点，我不知道要是没有了那一个点的话，我会不会崩溃。还是，我已经崩溃了，而自己却不知道？
　　“它说，我不应该活。”我呢喃着，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它要我死。它要杀死我。”
　　他扶着我坐在了床上，拿过来被子把我裹了起来，“我刚才突然一阵心慌，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出了事……就跑回来了，结果门还是锁着的，你……”
　　我诧异的看着他，浑身顿时僵硬的如同冻在冰窟万年。“你说什么？什么门锁着的？”
　　“门我刚才是撞开的，根本从外面打不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叶清，你怎么了？你……”他的声音焦虑的厉害，“你别抖了…你别吓我…”
　　我抬头，有些呆滞的看着他，“柯霂临,咱们的屋没有门锁……”
　　他浑身一震，转头看向门把手。门上光秃秃的只有一个门把手，下面没有锁孔没有插销。
　　“怎么会……”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搂着我身子的手不由得更加了两分力道，“可能是我太着急了……我一时之间没打开……”
　　我摇了摇头，声音却恢复了平静，“我认了。”
　　“什么认了？你认什么了？”
　　“那个黑影，它是超脱我们世界的东西。它想要我的命，我认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柯霂临的声音很愤怒，我眼角瞥到了他的手，手指微微的颤抖着，却又自己克制了住。
　　“我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了，我不想被那个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影牵绊住……”我抓紧了他，道，“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他懂我的意思了，凑过了轻声说道，“所以，这次你是认真的了吧？”
　　我点了点头。我不能就把生命无缘无故的交出去。现在我知道了，那个黑影想要我们的命，就算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我一定要追查下去，不能就这样的，毫无缘由的被什么狗屁黑影困制住我。就算是一搏，我也要堵上性命去博。
　　“算我一个。”他轻声说，嗓音轻轻柔柔，“别动。”
　　我愣愣的看了他两秒。他凑了过来，双手桎梏住了我的头，手指在我的头发上游动着，额头抵着我的。瞬间我屏住了呼吸。他轻轻的吻了过来。
　　“你…你什么意思？”我喘着粗气，在他松开我的那一瞬间，狼狈的看着他，“现在作秀给谁看？”
　　他伸手把我勾进他的怀里，温热的吐息，“我不想一个人。一个人，承受不住。你不是吗？”
　　我窝在他的怀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处在什么样的困境，只有他一个人，和我有着相同的境遇。
　　“你今天……”我想起他冰冷冷的模样，又看了看面前这个温存的柯霂临。
　　他的头埋在我的后脖颈，轻声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好，我不该那么说。我心情也不好，经历了这么多，我也消化不下来…今后不会了…”
　　在死亡面前，谁又能是强者？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细语，却又像是在念一道魔咒，轻轻缓缓，像是想要入到人心。
　　心里蓦地一阵悸动，我不自在的从他怀里挣脱开，看了他两眼，恶狠狠地道，“你要是再那副模样，别怪老子不客气。”
　　他像是有一瞬间的诧异，但随后又是挂着一副痞子样的笑容，伸手勾着我的下巴，道，“来，我看看。”
　　“看，看什么？看你大爷啊！”我胡乱把他的手拨开，他姓柯的他娘的是不是有人格分裂？怎么转变的那么快？
　　“你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他邪邪的笑着，凑了过来，却又用轻叹一般的语气说道，“答应我，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就算是害怕，就算是恐惧，你的给我了，你就不害怕了。我们一起去承担。别离开我。相信我。”
　　“你肉不肉麻……”我抬头笑着推开他，“我可……”
　　我突然静了下来，惊恐的看着柯霂临。他也蹙着眉头，静静地在原地，手指还停留在我的肩膀是，慢慢的收紧，僵硬。
　　从远处传来一声声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像是…群兽死亡前的嘶吼，清冷的夜空，一声接着一声……犹如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