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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   夜越深,雪越大,大团的雪封住了所有的道路,以致自出了城门以后,就再也无法辨别出周围的路况和走向,进入林区更是举步维艰。城外不比城内,气温更低,积雪更厚,厚厚的几乎可以将人的半条腿埋住,因而在这样的状况下走路,没有大量的体力是完全不行的。
      也不知跟着那一身酒臭的男人在这样一种环境里走了有多久,从城内到城外,从依稀还能见到零星几栋房、到一望无垠的雪原。越走越远,越走越不知道目的地到底会是什么地方。之后就进入了周围这片丛林。
      薇拉估摸这应该是入了铁血运河附近的卡加尔密林。
      隆冬季节,要听见运河的水流声是不可能的,低温冻结了大部分河水的表面,只有在最靠近运河的地方,才能辨认出河流的本尊。但唯有靠近运河附近,才能长出那么茂密的丛林,所以要辨识,倒也不算困难。
      只是不清楚那男人在这种气候跑到这片林子里来是为了什么。
      之前受了惊吓,没考虑太多,只顾着一头跟着他朝前跑。此时体能的流失让薇拉本能地对周围的状况敏感起来,面对愈加恶劣的气候状况和总也看不到头的行程目的,她开始感到忐忑和迟疑,但既已跟到这里,要自动放弃掉头离开,却已是不可能的了。
      所幸就在薇拉的呼吸随着路况的持续恶劣而变得艰难起来的时候,那男人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并且把手里的空酒壶丢到一边。
      紧跟其后的薇拉总算得以停下来喘了口气。
      一边抬起头吃力地掀开斗篷的一角,随即见到一栋黑色的木头小房子在他俩面前静静矗立着。真是很小的一间,一半已被厚厚的积雪给埋住了,另一半勉强在风雪里露着,房檐和窗户上积满了雪,在风里吱吱嘎嘎响着,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看样子应该是附近猎户所遗弃的猎物,但这男人停在这里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走了大半天,是想在这种地方过夜?
      正琢磨间,见那男人果然迈开步子朝那房子走了过去,薇拉不由自主在风里放开了嗓门大声道:“喂!你做什么??”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太愿意搭理她,但最终还是答了声:“进去。”
      “这房子快倒了啊!”嘴一张凌厉的风顺势灌进了薇拉的嘴,不由自主连咳了几大声,她再次用斗篷裹住自己的嘴。
      而这次男人没再理会她,径自走到那栋小屋前,伸手想去推门,但一见到被雪掩埋的大半扇门,改了主意。后退两步轻轻朝上一跃,不费多大力气已跃到房顶,起手将房顶上的天窗一推纵身跳入,随手便把那扇看起来还算厚实的木窗关上了。
      周围登时静了下来,除了四周呼啸不停的风雪声,鬼哭狼嚎般在林子里打着转,此起彼伏,仿佛随时会突然围拢过来。

      薇拉一时还没从这突变的状况里反应过来。
      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抛下了,在这片举目四望除了眼前这栋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和周围被雪盖得仿佛山一样摇曳着的丛林以外,再见不到任何东西的地方。
      不自禁想起之前碰到的那个怪物,薇拉忍不住搓了下僵硬的肩膀。
      抬头朝那屋子的顶端看了一眼,那扇天窗已经被雪蒙上浅浅一层,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想来,那个人也不会再留意窗外的东西。这么闷闷然想了阵,她把斗篷往身上裹裹紧,朝四周望了圈也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只能选了个逆风的方向,朝前一脚深一脚浅吃力地继续走去。

      没走两步,突然身后咔的声响,那男人的声音透过风雪从屋顶上传了过来:“你去哪儿。”
      依旧不温不火的话音,如果不是周遭的空旷,几乎很快被风雪吞了去。于是虽然心跳快了一拍,但薇拉仍是继续朝前走,一边往前面指了下:“往前!”
      “那方向通往‘愚者走廊’,你想去送死么。”
      淡淡的话音,几乎同四周的风一样冰冷,却叫薇拉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愚者走廊’是通往血禁谷底的必经之路,曾经繁荣过一阵子,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现在那地方是野兽和盗匪出没之地,普通人在这样的天气闯进那个地方,无异于自寻死路。
      “那给我指个回城的方向。”再次开口,薇拉的声音已没了之前的理直气壮。回过身抬头望向那个推窗而出的男人。
      他坐在窗框上,手里多了只酒壶,显然是在这间小屋里找到的。拔开盖子朝嘴里灌了几口,也许是酒精滋润了喉咙,他声音听起来已不再像之前那么低哑:“城门这会儿已经关了,而且,你从这里走回去,可能天都快亮了。”
      薇拉一瞬间有种难以名状的气馁。
      至今她也没想明白过,为什么自己会一路跟着这个男人走到这里来,她完全对这人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是个酒鬼,并且是个身手很不错的酒鬼。
      就那么贸贸然跟着他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来到这个地方,在他第二次救了她的命之后。但很显然人家不是存心要来救她,两度都是巧合,巧合而已。
      她显然是没必要这样信赖和跟随他的。
      只是不跟着他自己又能上哪儿去?
      想着,忽然见那男人手一挥朝她抛来一根长绳子。
      绳子一头在他手里,一头径自掉到她面前,令她愣了愣。“干什么?”不由得问了声。
      他晃了晃手里的绳子:“看看你的头顶,再过会儿恐怕会起暴风。如果你不想被雪埋了,就抓着这东西。”
      薇拉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狠狠吃了一惊。
      头顶上黑压压一大层云,在风里慢慢翻滚着,降得很低,几乎触手可及。
      这分明是暴风欲来的先兆。
      当下没有任何迟疑,薇拉一把抓起了那根绳子。而她手刚刚把绳子拉紧,身子突然一荡,随即随着那根绳子朝男人的方向直飞了过去!
      眼见就要同他一头撞上,男人身形一闪已然消失在窗内,薇拉则一头一脸正撞在窗边的雪堆上,虽没什么大碍,却也痛得龇牙咧嘴。
      “喂!你就不能搭把手啊!”一边朝窗里爬进去,一边愤愤抱怨着,此时头顶上陡然一阵疾风起,情知不妙,薇拉赶紧一缩头迅速钻进屋内,伸手砰的下将木窗牢牢关上。

      屋里扑面一股腐朽的烂木头的味道,同酒精味混合在一起,呛得薇拉连打了几个喷嚏。
      此时屋外飓风已经来临,疯狂犀利的风像头发怒的野兽,在四周浓密的丛林间呼啸而过,带着恶鬼般的咆哮,将漫天的雪撕扯得仿佛漫天狂舞的羽毛碎片。
      这自然的景观看起来是骇人的,虽然同它还隔着一道厚实的窗。
      这样呆呆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大团冰雹砸落下来,正砸在头顶的窗玻璃上,惊得薇拉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要站直身体,却被头顶的房梁猛撞了一下,不由疼得一咧嘴,却又不知道该去抱怨谁。只能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慢慢脱下身上那件被雪和风冻得几乎同冰块无异的斗篷,抖了抖,一边小心扶着边上的梯子慢慢爬下楼。

      比起外头,这间简陋的房子里确实温暖了不少,因为楼下壁炉里正生着火,火焰舔得干柴噼啪声响,将整个室内烘烤出一片暖融融的光。
      三步两步跳下楼梯,薇拉走到火边坐下身,一边又朝里头丢进了几块干柴,一边趁着火旺脱下靴子用力揉了揉被冻僵了的脚趾头。
      “这是你家?”直到脚趾头微微感觉到血液的流动,她一面将潮湿的靴子搁在铁叉上烤着,一面转过头,问那男人。
      男人就在离壁炉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着,整栋房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
      听见薇拉问,他没吭声,只慢慢转着手里的酒壶。那只铜制的酒壶在火光下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做工很精致,如果上面的金器没有褪落成现在这副狼狈样子的话,它该是相当漂亮并且华丽的一样器皿。
      就同这男人身上那套皮革斗篷一样,看起来不像是个醉鬼流浪汉所能拥有的东西。
      “你觉得我们在这里能安全么,风这么大。”半晌没等到他开口,薇拉再问。
      常年流浪的生涯,令这女孩磨出了一副好性子,她知道有些人是很难从他们口中打听出什么东西来的,如果想要他们开口,除非你可以慢慢地找对那些能令他们开口的话题。
      “风大,你觉得周围那些树怎么样。”片刻后男人终于开口,但反问得令薇拉有些意外。
      她问的是这房子,同那些树有什么关系。
      但迟疑了半晌,她还是回答道:“那些树折得厉害,风加上雪,快倒了吧……”
      “都是五十年以上的老树,不比帝都周边那些,除非连根拔起,否则它们是倒不掉的。”
      “那和这栋房子有什么关系?”
      “这房子用的木料就来自那些树。”
      “哦……”原来如此。其实薇拉一进这屋子就注意到了,这房子用的木料相当结实,那只在绿之大陆莫罗多尼才见到过的粗大的木材,在奥尔都境内,薇拉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但,如果天亮前雪还是那么大,这房子恐怕要被埋……”
      “不会。”
      男人的断然令薇拉有些诧异。“……不会么?”
      “你有没有去过海上。”
      薇拉摇头:“没有。”
      “如果在海上碰到这样的云层和飓风,通常不会超过两小时,气候就会转晴。”
      “但……那是在海上。”
      听薇拉这么说,男人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隐见斗篷下那双紫色的眸子暗光一闪,他道:“这样的云层和飓风,通常也只有在海上才能见到。”
      薇拉不自禁地沉默。
      确实,近几年来,不仅奥尔都,整个维恩帝大陆的气候都在发生着一些奇怪的变化。变化不在一朝一夕之间,是缓慢的,只是最近这一两年,似乎有突然加剧的趋势,包括奥尔都这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酷冷冬天。

      沉默令周围变得寂静,因而这栋房子在风雪里苦苦挣扎的□□声也格外变得明显,吱吱嘎嘎的,仿佛垂垂老者全身骨骼崩坏前所发出来的声音。
      这声音确实是很难不让人为之感到忐忑的。
      于是一边朝壁炉旁挨了挨近,薇拉一边抬起头朝阁楼上看了眼,这时怀里一阵耸动,阿呜从她松垮垮的上衣里探出头,茫然而警惕地朝周围张望了两眼。及至见到那男人,有些惊慌地张嘴叫了一声:“呱!”
      “你的龙?”男人朝嘴里灌了一口酒,问。
      “是的。”薇拉把阿呜抓了出来,丢到地上。
      这令那头龙有些不满,它在地上滚了两圈,直到找到了边上的草堆,才放开翅膀朝天躺倒,一边看着薇拉,似乎在抱怨她的粗鲁。
      “很劣质的一头龙。”把酒壶放到一旁的桌子,男人又道。
      “所以它才能活得久些。”
      每次被人说到阿呜的品质,薇拉总会脸红,这就好像如她这种年纪的女孩被人说到了自己面孔上的缺点,试图不屑,却忍不住去在乎。阿呜仿佛懂得她的心思,一边缩了缩头,一边有点郁闷地拍了拍翅膀,朝壁炉温暖的火光处凑近了一些。随即胃里突然咕噜一声响,它眨巴了两下眼睛,从嘴里滚下一串口水来。
      薇拉这才发觉自己也有些饿了。
      自从酒吧那一顿之后,直到现在,她什么东西也没再吃过,而那一餐的能量也早已在之前的路程里消耗殆尽。
      于是抬起头朝那男人看了一眼,她悻悻道:“有什么吃的么。”
      男人没有吭声。只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然后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壁橱边把那扇满是灰尘的橱门拉了开来。
      薇拉以为他是要去找点吃的,但摸了片刻,他只是从里头取出了只酒罐子,随即便返回椅子处坐下,揭开酒壶慢慢将它装满。
      “酒鬼……”薇拉咕哝了一声,闷闷然吸了吸肚子,好让自己的胃不再显得那么空荡荡,一边将视线转向火炉,以忘记自己胃里空旷的感觉。
      “你叫什么。”这时听见那男人再次开口。
      “薇拉。”她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薇拉……”男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道:“不像是本地人的名字。”
      “是的,我最近才从南方过来。”
      “南方,听说那地方现在不怎么太平。”
      薇拉耸耸肩:“谁知道。哪儿都差不多,不是么。这年头哪儿都不怎么太平的。”
      “说得也是。”
      似乎薇拉的话令那男人觉得有点儿意思,因为薇拉觉得自己好像从他话音里听出了那么一点近似笑意的东西,于是微微愣了愣,她回头朝那男人看了一眼。

      那男人身上那件厚重的皮斗篷不知几时已经脱了下来,被他随手丢在一旁的地板上。
      卸去了斗篷后他看上去更加消瘦,瘦削的手臂,瘦削的身体,单单薄薄套在一身白净的雪纺布衣服里,干净而纤细,令他看上去好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少爷。
      可是那条瘦削的手臂,就在不久之前刚刚像切西瓜一样切开了一只巨大怪兽的头颅。
      依旧低垂着头,所以那一头长发流水似的垂在他脸侧,在薇拉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正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切着块黑面包,姿势很美,仿佛在做着某种雕刻。
      忽然抬起头看了薇拉一眼,他道:“为什么圣殿骑士会追杀你。”
      这问题突兀得令薇拉一呆。
      好半天才回过神,她呐呐道:“什么圣殿骑士?”
      男人盯她眼睛看了会儿,片刻移开视线,将两块切成片的黑面包放进破盆子里,抬手丢到薇拉面前:“吃吧。”
      盆子落地,没等薇拉伸出手,突然屋子外一阵奇怪的啸叫声传了进来,令一旁的阿呜猛地拍了下翅膀一声尖叫:“嘎!”
      薇拉被它的叫声惊得一跳。
      也不知道它到底被什么给惊到了,因为外面那声音实在和风声几乎没太大差别,只是更尖锐,更悠长,与其说像是野兽的叫声,不如说像个不知男女的人在嘶着嗓子呜咽。
      长而奇特的啸叫声,同风声混合在一起,远远地绕着这栋房子幽幽地转……
      “怎么了,阿呜……”伸手试图安抚那只受惊幼龙的时候,它却被虫蛰了似的一个惊跳,飞窜到了一旁,眼球暴涨,脑后的鳞片张张竖起,像只奇特的冠似的耸在它头上。
      这情形令薇拉吓坏了。
      自拾到这只龙至今,她从未见过阿呜有过这种模样。一瞬间这头胆小怕事的幼龙在她眼里变得陌生极了,陌生得令她伸出了手,却不知道该继续怎么去做。

      这时身边脚步声响起,眼角瞥见一道白影掠过,那男人已到了阿呜身边。伸手一把按住了阿呜的脖子,轻拍了两下。
      倒也神奇,原本惊恐不已的阿呜身体一瞬停止了颤抖,脑后的鳞片也慢慢缩了回来,在外头持续回荡着的奇特啸叫声中,它轻轻叫了一声:“呱……”
      男人把它提起,一把丢到薇拉的身边,随即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朝那扇半掩着的窗户外看了一眼。
      “怎么了??是什么在外面??”见此情形薇拉忍不住问。
      他朝薇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朝外看了一看,片刻掩上窗户,对薇拉道:“听说过狼人么。”
      “狼人?!”脱口惊呼了一声,随即见到那男人投来的目光,她吞了吞口水,压低声音道:“那东西不是早就灭绝了么……”
      男人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窗外由远而近一阵马蹄声响起。听上去是个马队,队伍很庞大,至少几十匹乃至上百匹马以上,踏着积雪迎着逐渐开始转弱的风雪,由西南方向朝着这地方滚滚而来。
      可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仅仅不过数秒钟的时间,那些马蹄声又突然消失了,连同窗外那阵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啸叫声。
      骤然的寂静,静得这世界就像座密闭的坟墓,只有风依旧在外头呼啸着,随着云层逐渐变得薄弱,声音也在逐渐变低,直到同周围树丛摇曳的沙沙声混为一体……
      “……怎么回事……”用力吸了口气,薇拉抬头问。
      却见那男人一双眼在窗外雪光的映射下突然分外的妖冶起来,妖冶而艳丽的一抹紫光。
      “啊!!!”此时一声尖叫从远处传来。
      清清楚楚,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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