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影少年》平野牧云

9、不败之局（一）

　　第二百四十七日，又是一个暗夜。
　　夜风伸出食指，用力在墙上刻下一道痕迹。
　　不见天日的日子里，夜风用手指在墙上刻下一道道印痕，记下在这里的每一天。现在数一数，整整二百四十七个日日夜夜了。
　　虽然玄狱的岁月日复一日，基本都是在重复昨天，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夜风感觉自己比以前强大了很多。
　　手指划出的痕迹一道比一道深。

　　玄狱的格斗场对夜风来说，就是最好的修炼之地。从擒拿手到点穴手，从劈空掌到伏虎拳，从连环剑到夺命脚，夜风凭借自身的异禀，每格斗一次都将对手的功夫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然后化为自己的功夫。
　　能到格斗场格斗的囚犯不是亡命天涯的大盗，就是身怀绝技的异士，不是叱咤一方的武林大豪，就是笑傲江湖的一流高手。只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的过去了，当他们踏入玄狱的那一刻起，他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称号——死囚，或者叫格斗士。他们的性命早已不属于自己。他们已把命卖给了玄狱的主人，来换取维持生命苟延残喘的机会。
　　这一段时间里，夜风已经历过十五次生死格斗了，其中有五次是为了给所谓的贵宾消遣娱乐，通常由玄狱内囚犯互相厮杀，来博得嘉宾一笑；有七次是屠英安排的赌局。
　　每隔一段时间，屠英都会设下赌局，由玄狱中囚犯跟跟外面的人厮杀，到时很多达官权贵江湖大亨会来，下注赌输赢，玄武阁以此聚敛下巨额财富；还有三次是为了什么，根本一无所知。
　　夜风只知道，无论是为了什么而厮杀，自己永远不能输，否则自己就得出局。
　　这是玄狱的游戏规则，输就是死，而且死的很惨！

　　今晚牢房内出奇地安静，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牢门打开了，又是那个守卫头目。他带着一群守卫进来，扫视了一下众人。
　　“驼子！还有你，小鬼！出来。”守卫头目指了一下驼子和夜风道。

　　夜风脸色微变，难道是要和这驼子格斗吗？虽然没有真正见这驼子出过手，但是自己却能隐隐感觉到，这驼子绝对是牢房中最可怕的人！
　　夜风朝墙角看了一眼，驼子从阴暗处缓缓走了出来，脸上还是带着那阴阴的表情，瞥了夜风一眼，身体晃动着走出了牢门。
　　“当心！”小虫子悄悄对走过身旁的夜风道，神情甚是随意，“别碰他的身体。”
　　夜风身形一顿，凝视着前方，心下一动，面上却未流露出任何表情。

　　火山口，格斗场。
　　整个格斗场就像一个怪兽的大口，仰天张开，等着人往里面跳。
　　强劲的海风从口上呼啸而过，怪兽口中传来一阵阵咆哮的叫声。

　　今晚有些不同往日，格斗场四周重兵守卫，戒备森严。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刀出鞘，箭上弦，刀刃箭尖闪着寒光。

　　上来两个守卫，麻利地打开驼子和夜风身上的铁链。
　　“今天是屠总管和朱万金两人的赌局，你们的对手是朱万金手下的一个叫秃头三的神秘高手，据说从来没有失败过。” 那个守卫头目正色道。
　　夜风心中一松，神情又是一紧。
　　驼子扫了一眼夜风，一笑道：“嘿嘿，我还以为是和这个小鬼玩玩呢？”
　　那个守卫头目听罢哼了一声，一挥手，一众守卫又带上来一个囚犯，脸上带着面罩。
　　两人打量了一眼那个囚犯，那囚犯脚步倒是轻快，呼吸却稍稍有些粗重，分明是有伤在身，心中不禁困惑，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屠英非要一个有伤的人上场呢？
　　“总之，这次非比寻常，输的话，我保证，你们一定后悔你他妈的生出来！”那头目阴阴地扫了三人一眼，好像不放心，狠狠道：“规矩你们自然知道！”
　　夜风微微扫了驼子和那面罩人一眼，面罩人的脸被面罩遮住了，无法得知，但那驼子表情严峻起来。看来对手是越来越强了，夜风手心微微有些汗，紧紧地攥了攥拳头。
　　夜风正思索间，驼子身形一晃，速度极快，箭一般射入了场内，那个面罩人紧接其后，动作也是异常矫健，如同一头野狼纵跃了下去。夜风则衣袖拂摆，像风一般冲了出去，身形紧随两人之后。
　　场上早已站定了一个人，一身粗布衣服，浑身透着粗俗的气味，头上只有一层胡子茬般的短发，不时用手搓着脸上的胡子茬，眼神盯着跳下场的三人，充满挑衅和厮杀的欲望，令人非常的不舒服。
　　难道他就是朱万金手下的高手秃头三？
　　看台上一个中年胖子，一身紫袍，甚是华贵，手里抓着一支肥腻的鸡腿，啃得满嘴是油。
　　胖子正是江湖号称朱财神的朱万金。
　　胖子是太有财了，一挥万金不足以形容他花钱的气魄，富可敌国也不足以描述他的财势。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家产生意，他只知道，无论大江南北，只要有集市的地方就有他的商号，只要有草原的地方就有他的马场，只要有打斗的地方就有他制造的兵器。
　　朱万金总是称自己只是一个生意人，永远介乎江湖纠纷之外，但任何当今天下任何一股势力都不敢低估朱万金的影响，包括玄武阁和猛虎营，因为玄武阁大量金银的流通要通过朱万金完成，攻伐征战的马匹，兵器也要通过朱万金来提供。
　　但朱万金生平只爱两样东西，一是美食，一是豪赌。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敢吃的东西，也没有他不能赌的赌注。

　　号角声起，屠英稍稍看了朱万金一眼，淡淡一笑，将视线移向格斗场。
　　朱万金绷紧肥胖的嘴脸，一双贪婪的小眼睛，注视着手里的鸡腿。
　　夜风和那面罩人的身形随号角声而起，向秃头三攻去，只见秃头三身形一动，轻松避开了两人的攻击，冲着两人呲牙一笑。
　　这时，一条身影猛地从秃头三身后悄然扑上，正是那驼子，不知他何时窜到了秃头三身后，好像算准了那人的方向似的。
　　只见那驼子双手一伸，虚空向秃头三双肩抓去，还未碰到秃头三的身体，只听得嗤的一声，驼子向后退了几步，手中抓着一块衣布，却是从秃头三身上抓下来的。
　　“二十年前的邪派高手孟驼峰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想不到竟是会出现在玄狱的格斗场上。”胖子放下了手中的鸡腿，拉过身旁一名仆人的衣襟，胡乱的擦了擦嘴，盯着场下的驼子，手心微微渗出了一丝细汗。
　　“不管他以前是谁，现在他只是玄狱的一个死囚而已。”屠英淡淡一笑，
　　“刚刚那一抓一定就是孟驼峰的吸功大法吧？这功夫可有些邪门！”朱万金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
　　“那个小鬼和面罩人身法也是不俗，想必也有过人之处吧？”胖子神色微紧，试探着问屠英道。
　　“俗与不俗，有无过人之处，只有看过了才知道，你说呢，朱老板？”屠英微微侧过头，意味深长地胖子一笑道。

　　秃头三化解了夜风、面罩人和驼子的一击，站在场中，眼中开始放出光彩，双拳虚空挥舞了两下，拳头所至，空气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发出异响，口中嗬嗬作响，看上去似乎很兴奋。
　　屠英脸色一正，盯着那名仆役道，“这人举手投足间，气势不凡，想必也来历不小吧？”
　　“不过是有点气力的莽汉，练过几天拳脚罢了，屠总管要是猜得出，尽可以告诉我一声。”朱万金的肥脸神秘一笑，道。
　　两人正说着，只见场下秃头三猛一发力，闪到了驼子近身，快到了不可思议。
　　驼子躲无可躲，硬接了秃头三一拳，登时浑身一震，气血翻腾，身形向后翻出几米，才化解了秃头三一拳的力道。
　　“朱老板当真是神通广大，竟然将昔年少林弃徒铁背和尚收为奴仆。”屠英微微一惊，轻轻咳道，声音中微微有些叹息。“江湖传闻，当年铁背和尚反出少林，曾经一拳打死铁剑门两名一流剑客，他的横练功夫，早已刀枪不入，这些年恐怕更是登峰造极了吧？看来孟驼峰的吸星大法真是碰上了克星。”
　　“我才不管它过去是什么，现在他的名字叫秃头三，就是我的一个家奴。”朱万金憨笑道，眼睛中狡诈之色一闪而过。
　　“这个死胖子，一向喜欢拌猪吃虎，看来一点不假。”屠英看了一眼朱万金，眼光投到场下。

　　秃头三出手迅捷刚猛，极其霸道。一接手，三人就明白，被秃头三击中少说也得骨断筋折。只得脚下步伐加快，以轻功来游斗秃头三，只要其中一人受到攻击，另外两人则立刻出手攻击。

　　朱万金见三人短短时间，就制定出作战阵型及策略，深合兵法中围魏救赵之奥妙，道：“咦？这下可有些麻烦。”
　　屠英盯着场下的情景，没有说话，恐怕眼下只有用这个办法先来牵制消耗秃头三的气力，再徐而图之了。
　　秃头三仿佛看出了三人的意图，猛一抽身向三人实力最强的驼子死死攻去，好像一举要将驼子击毙。
　　驼子身形击退，夜风和面罩人后面紧紧追赶攻击，秃头三对两人的攻击骚扰仿佛熟视无睹，三晃两躲，避开两人攻击，仍然死死吃定驼子。

　　朱万金见秃头三冲乱了对方的阵形，声音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欣喜。
　　秃头三与驼子拳掌相交，驼子身形被弹出去十几米，方才消解了秃头三的拳劲。
　　夜风与面罩人抓住时机，扑身而上，同时从两侧击向秃头三后背的空当之处，一抓一拳分别击在了秃头三的后背，却感觉击在钢板上一样。
　　两人暗叫声不好，刚要抽身，秃头三身形疾退，影子般贴了上来，右肘一个肘锤，然后左肩一撞，面罩人和夜风就飞了出去。
　　火石电光间，出人意料。
　　朱万金瞥了屠英一眼，脸上的表情更加自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秃头三果然非浪得虚名。”屠英没理会朱万金的样子，赞叹说，脸上的表情依旧没变，扫了一下那个戴面罩的人，嘴角露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笑意，接着声音一顿，道，“不过更精彩的应该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