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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050章 乍闻玉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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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颜之神色沉稳的站在那里,给小筑里的众人一个缓冲的时间。
他今天将所有博士们聚齐说这番话虽然看似有些唐突,却是今天早晨因为一件事而突然萌发的一点想法——他似乎还欠缺一些东西。
才气,现在他有了。
名声,现在他也有了。
唯一欠缺的,就是一点点为众人所知的傲骨。
古之寒门士子,大多傲骨在身,也就是凭着这一身不屈的铮铮傲骨,才能千百年来在士族们的压迫下顽强不屈的活着,这是他们唯一拥有的可以让士族阶层们汗颜羞愧的财富。
而他顾颜之在参加三院三试之前,无名无才,除了一袭布衣白衫,没有丝毫可以去和别人一较长短的东西。
参加了三院三试后,他有了举世瞩目的才华、有了无可比拟的人望,倘若他现在即使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人拿着厚禄高官来找他,许他一世衣食无忧。
可这些并不是顾颜之想要的,他顾颜之日后所要达到的事情需要他不间断的往上爬才行,一点点的名气和才气无法满足日后的成就需要。
但是他没有士族阶层做后盾,名气与才气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一个将而有力的支撑,就有如镜花水月一样,在一些世族大家的眼中是随时随地可以被破坏。
如果他不想被士族们利用、胁迫,他唯一能让士族们敬畏的,就是需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拥有一身宁折不屈的傲骨!
唯有这样他们才会敬畏、才会顾虑!
否则,只能像今天早晨一样,被人堵在门口,威胁!
“我刘家在阜阳也是名门望族,你又有何不满?”
约有三十岁的男人神色倨傲看着顾颜之:“照你最近的表现,杜公收你为徒那是迟早的事!我刘家虽然属士族阶级,却并不歧视寒门子弟,倘若顾兄能与我刘家结亲,不仅可以获得刘家在银钱上无条件的资助,他日仕途上也会有族内在朝的长辈为你谋划,如此好事,再配上他日你杜公亲传弟子的身份,可谓是前途无量,顾兄因何故犹豫?——难不成是瞧不起我刘家不成?!”
说到这里,神色已有些隐隐的锐利。
顾颜之微微皱了皱眉,拉住上前就要理论的赵祯,神色温和的说道:“刘兄此话折杀颜之,自古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颜之又岂能唐突决定,总得写家书问过家中才能答复刘兄。”
“如此也是……是我过于心焦了。”刘明玉神色缓了缓,谩声道:“既如此,此事暂且搁下,不过我刘家是诚心与顾兄结亲,还望顾兄多加垂斟此事。”话中内隐之意不言而喻。
“颜之一定考虑。”
回忆完今早发生的事情,顾颜之内心发出一声嘲笑:欺我年幼无骨么?我偏偏就给你们看看我的傲骨!
我顾颜之,岂是你们这些人随意威胁欺辱之辈!
小筑内所有的院长博士们还在为顾颜之的“文士尊严”而感到震惊。
他们都没想到,顾颜之一个区区还没及冠的小子,竟然敢当着他们这些在文坛上名声赫赫的大家们谈什么尊严,更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子,竟然会拒绝作为文坛泰斗的白鹿洞学院院长杜史谨的命令!
简直是狂妄至极!目中无人!——却也好胆识!!
一众院长博士们将目光纷纷集中在了杜史谨的身上,揣测着杜史谨会做出什么决定来。
杜史谨的表情十分严肃,他端坐在最上方,神情莫逆的打量着低下一言不发的顾颜之,不发一言。
杜史谨不发话,其他院长博士们自然也不会轻易的说话,于是大家一直持续沉默着。
小筑内安静的落针可闻,顾颜之安之若素。
过了许久,杜史谨动了,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浅饮一口,半眯着眼睛品泽一番,缓缓道:“……当日让你参加三院三试,确实是老夫思虑不周。”
顾颜之恭敬的站在下首垂听。
杜史谨环视了一周,见所有院长博士都看着他,嘴角轻轻一勾:“老夫没有想到,仅仅只是老夫一时的临时起意的三院三试,却给我白鹿洞书院上下书生带来了几番变革般的冲击。你的才华,你的智慧,你的品德,令老夫惊喜甚至惊讶,或许连甘歌那小子在智慧之上,都欠你半分。”
面对杜史谨的夸耀,顾颜之恭敬的道:“学生惭愧。”
“不必自谦,你的才学足以当得起老夫对你的赞誉。”杜史谨摇摇头,继续道:“老夫一直很好奇,甘歌一直眼高于顶,缘何偏偏对你这个弱质少年看重万分,还把自己亲传弟子的玉牌赠与你,通过这些日子的考查,老夫也明白了其中原因——你年纪虽轻,但是才学与聪慧却足以令天下文士汗颜钦佩!就连我们这些身子埋了半截子黄土的老家伙,也不得不承认你可以称之为当世百年不出的天才!”
坐在下首的博士们皆十分赞同的点点人头,张继却是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想要说什么,却接收到史归藏递给他的眼神,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说话。
“所以,你说老夫践踏你的尊严,老夫可以理解,毕竟尊严傲骨,乃是文人之魂,倘若你对此没有半丝怨言,老夫反倒要怀疑你的品性问题了。”
杜史谨顿了顿:“今日你来为自己讨要尊严,老夫就给你个尊严!你的学识足以配得起它,老夫也希望,你日后也能配得起它!否则,老夫定然会想法子再次讨要回来!”
说到这里,神色间凌厉异常。
顾颜之神色一禀,神色郑重且严肃的一字一顿道:“青竹作我骨,寒梅养我身,欲将天池雪,化为肉中魂!”
杜史谨眼里划过一丝赞赏:“好!很好!希望你能记住你今日所发之誓!如此,老夫代表白鹿洞书院上下,同意你拒考第三试!”
院长博士们闻言皆神色一变,却最终没去反驳杜史谨的话,由此可见杜史谨在这群人中的威信有多高。
“多谢杜公!!”顾颜之恭恭敬敬的朝杜史谨拜了三拜:“如此,颜之就此告辞!”
说罢,朝众位博士躬身拜了拜,转身走了。
众位博士待顾颜之走后,再也再也压不住纷纷出言道:“杜公,您是否太过纵容这个小子了?”
“是啊!怎么可以放纵他如此狂妄呢?!”
“纵然他乃是天下百年难得一出的天才,却也不能让他如此戏耍我等!”
“简直是岂有此理嘛!”
“决不能就这么轻易的绕过他!”
张继、史归藏、黄攸等一些博士并无发言,他们静静地看着上座的杜史谨,知道这位老人一定有自己的意思在里面。
杜史谨待底下的博士们吵得差不多了,这才从容不迫的抛出一句:“老夫门下已然多了个时君戟,还在乎多个顾颜之么?”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们算是彻底的哑火了。
听杜公话中的意思,那顾颜之不仅没有隐拒考三试而被杜公所厌,反倒竟然有意收其为弟子的意思!
杜公怎么总是喜欢收一些桀骜难驯的徒弟啊!癖好太奇怪了!
博士们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了,一个个悻悻的离开小筑,唯有史归藏和张继二人还留在原座没动。
他们还在等杜史谨给他们一个解释,他们与杜史谨相处了三十多年,自然无比清楚杜史谨答应顾颜之拒考三试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果然,杜史谨等小筑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时,脸上难得的带了一抹放松的微笑:“我便知道你二人一定会留下来问个明白。”
张继依旧虎着一张脸:“杜公清楚就好。”
若说张继不喜爱顾颜之的才华那是假的,顾颜之在术学、文学方面展露的才华令他十分心痒难耐,本来他这几日十分期待顾颜之可以在算学上展露什么惊世才华,却没想到顾颜之却要拒考三试,这怎能不叫他气愤。
史归藏虽然不如张继气的那样厉害,但到底还是觉得颜面上有些被扫:“杜公,您心里怎么想的最好还是跟咱们说说,不然这气真的没法压下去。”
杜史谨摸摸胡子,叹道:“我也不瞒二位,顾颜之此子,是日后三国能否统一的关键人物。”
“什么?!”史归藏与张继同时一惊。
张继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吃惊道:“莫不是——莫不是放翁道长半月前所说的那个——携玉尺之人?!”
杜史谨点点头。
张继与史归藏相互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没想到……这没想到……”
史归藏喃喃:“没想到这玉尺之说竟然真的存在不说,还应证在这么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身上。”
张继神色也变得奇怪了起来:“怪不得最近清明的天象逐渐变得混沌起来,原是玉尺出世……”
杜史谨神情严肃:“所以,此子今后的任何动作,我等具不可阻拦,天地运道之事,我等凡夫俗子旁观即可。”
“那跟同意此子拒考三试有何关系?”张继对此还是念念不忘。
杜史谨道:“很简单,为了给其造势。”
史归藏与张继瞬间明白了杜史谨的意思。
张继笑道:“有趣,我倒是要看看,那传说中携带玉尺的人,究竟能把这天下搅成什么样子!”
杜史谨道:“道长当日所言近日一一应验,我等作为推动者,只需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与这些年轻人们一个较量的平台即可……”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这天下,本就是年轻人的天下……”
史归藏神色激动:“玉尺啊!那传闻中的玉尺!乾坤一定的玉尺!传说中玉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千年前李唐开国皇帝李世民时期,而今又出现在今朝,杜公,张公!这真是令人澎湃啊!!”
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埋怨的看向杜史谨,吃味道:“偏偏这么个人物,竟然又将成为杜公的弟子……果真是老狐狸一只。”
杜史谨但笑不语。
顾颜之并不知道在他走后,杜史谨与史归藏、张继三位白鹿洞巨头在说着关于他的奇异话题,当然,就算是知道,顾颜之也听不明白。
回到住所的时候,顾颜之就看到陈皎在大厅里踱步,一旁还坐着刘伯熙。
“濛初!你可回来了!”
看到顾颜之进门,陈皎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连忙迎上来,神色立时又转变成埋怨:“你这个不省心的家伙!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在在屋子里呆上几天,非要搞这么多事情,我迟早有一天被你吓的心脏停止跳动了!”
顾颜之神色歉然:“淑真兄……”
“好了好了!我没事!”拍拍顾颜之的肩,陈皎对他挤挤眼:“只是你以后让我帮忙的时候,麻烦先不要给我透底,我真是经不起吓啊!”
一旁的刘伯熙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她今日是来请教顾颜之音律的,到了才发现顾颜之不在,偌大的屋子里,只有陈皎不知何原由像个没头苍蝇一般走来走去。
顾颜之心知自己拒考的事也瞒不了多久,大家便都会知道了,就简略的跟刘伯熙解释了一番,把刘伯熙吓得脸色一白。
刘伯熙连忙问道:“那杜公可还会收你为徒么?!”
顾颜之笑道:“我亦不知……或许不会了罢。”
话音未落,一个人推门进来,哈哈朗笑道:“颜之啊颜之!我虽知你不凡,却没想到你竟然敢公然的抹了师傅的面子!果然比我还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