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036章 殿前小辩 ...
-
拦路的约有十几个人，大多都是些年轻人，神色间皆带着一些不服气和犹疑。
赵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将顾颜之护在身后，虎着一张脸，冷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陈皎也是神色一变，张口欲言，一旁的顾颜之已拍拍赵祯的肩，示意他不要冲动，稍稍向前走几步站定，神色温和的问道：“不知几位师兄将在下拦住有何用意？”
学生中，为首的一个书生面上带着些不服气，但还是开口问道：“你的试题答案究竟是什么？这三天我们两院所写的答案都被你原封不动的批了回来，今天你若是不给一个信服的答案出来，我们是不会让你去礼圣殿的！”
此话一落，其他的人纷纷出言问责。
“是啊，难不成你是故意刁难我们不成？！”
“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吧？”
“还是说你故意将我们写的正确答案否决掉？！”
顾颜之神色平静的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责问他，直到这些人察觉到了顾颜之平静道有些近乎于冷淡的表情，这才渐渐都住了嘴。
顾颜之等他们都不出声了，才缓缓道：“颜之虽不才，却不会做出故意否决正确答案的事情来，正所谓‘自胜谓之强（能够战胜自己的人才是强者），自见之谓明（能够认清自己的人才是明智的）’，你们不能解开颜之所设下的题，还怀疑颜之故意藏匿答案而不告于人，这不是侮辱颜之，而是侮辱你们自己的才智与心胸。”
说罢，也不理这些人神色间又是羞恼又是羞愧的神色，抬步便向前走。
陈皎见状，连忙对那个领头的书生说道：“方承岳，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杜公的话你都不放在眼里了？”他心里发急，连名带姓的唤了人家的称谓。
那叫方承岳的神色微赫，转而解释道：“淑真师兄，我们只是怀疑他……”
“怀疑什么？！还不是你们自己没本事？！为什么算学院的人就能解开濛初的题你们就不行？！”陈皎有气有怒，“别添乱了，耽误了‘三试’的时辰，杜公和各位博士定要让你们去断崖面壁去！！”
陈皎不提三院三试还好，一提，人群里一个书生突然对着顾颜之的背影出声道：“竖子嚣张尔！你不过是一介寒门子弟，无名无才，单凭得小聪明得了时君戟时甘歌的提携，才得了杜公的青睐——”
顾颜之脚步一顿，转身眯眼看向那个说话的书生。
方承岳闻言面色激红，转身低吼：“崇庸羞得胡言！”
“本来就是！”那个叫崇庸的书生也不过二十郎当岁，长得颇为俊秀，只是现在因为激动表情有些扭曲，“区区一个寒门子弟，默默无名的，凭什么可以突然冒出来参加‘三院三试’！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就因为跟时君戟那个狂徒扯上了半点关系，就可以获得杜公的青睐，这让我们这些一直以来都已‘三试’为荣的弟子如何自处？！”说罢，怨怒的瞪了顾颜之一眼。
“你这个混蛋有本事再说一遍？！”赵祯气的差点咬碎一口白牙，抡起拳头就要上去揍他，顾颜之神色淡淡的拉住赵祯，看向崇庸，半晌，嘴角轻轻一勾，扯出一抹轻蔑而又自信的微笑，轻声说道：“你在嫉妒。”
崇庸一下子就噎住了，面色潮红，就跟冲了血一样：“你——”
顾颜之认真的扫视了一下其他的人，摇摇头，漫声道：“君子学习学问时是非常爱提问题的——自古以来，‘问’和‘学’就是相辅相成地进行的，不‘学’就不能提出疑难，不‘问’就不能增加知识……”顿了顿，看其他人都看着他，眉毛一挑，露出一个微笑，又道，“……向比自己才能高的人提问，可以解决自己不懂的问题，‘不择事而问焉，不择人而问焉，取其有益于身而已’这就是孔圣人所说的‘有道而正’。对于不如自己的人，多向他们提问，借以求得一点正确的见解，这就是曾子所说的‘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对同自己水平相等的人，向他们问，借以共同研究，这就是《中庸》所说的‘审问而明辨之也’。《尚书》中又说：‘好问则裕（喜爱问的人，学问知识就丰富）’……”
少年站在那里，侃侃而言，周身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子令人信服而又不容辩驳的气场，一群书生瞠目结舌的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喜爱问的人，是因为不会虚心向他人请教；不能虚心向他人请教学问的，是由于不诚心实意喜爱学习，也不是不专心用功的缘故——古人以问为美德，而并不见其有可耻也，后之尔等君子反以问为耻，故此，为了自己不懂的学问而去迁怒那些真正懂得这些问题的人，可悲啊……”
顾颜之缓缓扫视了那些书生一眼，看他们哑然的样子，最后总结道：“……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尔等若真不懂颜之提出的问题，大可相问于颜之，颜之自会一一解答，如今尔等此番做派，当真庸俗难看——罢了，吾不欲尔等多说，且自便吧。”说罢，一个潇洒的转身，带着赵祯抬步便走。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哑口无言，一脸的灰败，那个叫崇庸的家伙更是一脸的羞愧，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给埋了。
赵祯一脸崇拜的跟在顾颜之身后，等走了好一段路之后，才出声道：“公子……你好厉害啊！我刚才看见那些人被你说的连句话都蹦不出来呢！”
顾颜之摇头叹道：“我本来不想与他们多作争论的，不过有些事有些人，如果你不去反击，他反而觉得你是在示弱——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退避示弱，有些事情，却不能……”
赵祯听了似懂非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些我是不大懂啦，不过我知道今天真的很过瘾哦！看看那些人的脸色……简直个比我上去打他们一拳还要惨呢……哈哈哈！！笑死我了！”
顾颜之失笑，稳步朝前走着，不一会儿，陈皎也追了上来。
三人离开没多久，远处的假山上突然跳下两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穆岚穆睢两兄弟。
穆岚看着顾颜之走掉的背影，神色兴奋：“我又小瞧了他……真看不出来他一幅不温不火的模样，却是牙尖嘴利的紧哪。”顿了顿，又道，“不知这家伙还能带给我多大的惊喜呢，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穆睢冷冷的泼他冷水：“偷听是一种非常失礼的行为。”
穆岚那足令天下女子都疯狂的俊脸一僵，吊儿郎当的扯扯穆睢面无表情的面皮，语气哀怨：“傃睢啊……来，给哥哥笑一个，明明年纪不大，怎么总扮大人装深沉？”
穆睢平平的看他一眼，拍开他的手，朝着顾颜之三人走掉的方向走去。
“真不可爱……”穆岚耸耸肩，语气无奈，“明明自己也跟着我一起偷听来着，竟然还教育我……难不成是我这做哥哥的太失败了？”
顾颜之不知后面发生的事，他在陈皎的带领下，过了数道游廊、角门，终于来到了三院三试的场地——礼圣殿。
礼圣殿是白鹿洞书院所有屋瓦宇舍中等级最高的建筑物，殿前回廊环绕，殿身歇山重檐、翼角高翅，但又与一般文庙大成殿有所不同，而是青瓦粉墙，石墙上，还嵌有石碑和孔子画像石刻，寓意深远，使这座恢弘、庄严的殿堂，又显出几分清幽和肃穆。
顾颜之自上山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遮掩古朴而庄严的建筑，心生敬畏，不由得朝孔子的画像拜了三拜以示尊敬。
陈皎见状笑道：“大凡第一次到此的人都会拜孔子像呢。”
顾颜之轻声道：“圣人在前，敬由心生，自然礼不可废。”
陈皎拍拍他的肩，语气有些凝重：“濛初……不，颜之，我知杜公让你突然参见三院三试确实有些过分，可事已成定局，你只需尽最大的努力便可……”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说话方式不对，又连忙道，“——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这三天你出的三道题难道全院，连我都解不对——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
顾颜之看着陈皎着急忙慌分辩的模样，笑了，轻声说道：“我知道的，师兄，谢谢你。”
陈皎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顿时觉得天地间的颜色都因为少年的着一抹肖荣芳而失去了神采。
一瞬间陈皎被顾颜之的笑容晃了神，等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被一个笑容惊呆了，顿时脸色充血，羞得不行。
“唔、那个，既然这样，你就进去罢……我不能从正门走……”陈皎觉得自己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顾颜之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礼圣殿的正门，那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顾颜之身形顿了顿，便抬腿稳步缓缓走了进去。
殿内空间很大，左右两侧早已盘坐满了三院的学生，他们身形笔直的坐在那大殿两侧，沉稳而又安静，看到顾颜之出来，纷纷将视线投注到顾颜之身上，打量、探究、审视、不忿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顾颜之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泰然自若的朝大点正前方的杜史谨走去。
杜史谨身边两侧坐了七八位与他同样是书院博士衣着的人，看到顾颜之，好奇者有之，赞赏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但都对他面对这么大的架势却能面不改色的走过来的沉稳之态表示一定的赞赏。
“麟州顾颜之，见过各位博士……”
杜史谨点点头，淡淡道：“倒是与君戟那小子当年一般，不过他是狂的目中无人，你倒是似乎胸中有丘壑。”
“无畏自然不惧。”顾颜之谦恭却不失风度的回道。
“好个‘无畏自然不惧’！”坐在杜史谨左侧的一名老者和赞了一声，笑眯眯的对杜史谨说道，“杜公，你可捡到宝了，我观此子面向不凡，不管过不过的了三院三试，以后成就也了不得！”
坐在杜史谨右侧的老者闻言，嗤笑了一声，道：“玄之又玄的东西，史公到能看个清楚明白。”
史公即是术学院分院长史归藏博士，而刚才嗤笑的那一位，则是算学院的分院长张继博士。
这二人因为理论上的分歧，意向不大对盘，所以一人出声另一人必定相讥。
史归藏听见冷哼一声，不与他争执。
杜史谨没有理会两个人，只是看着顾颜之，道：“我让你参加三院三试，你可怨恨于我？”
顾颜之不知杜史谨为何这么问，恭敬的答道：“虽不知杜公让我参加三院三试的理由，但杜公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在内的，颜之自然不会怨恨。”
“尽说些大话。”杜史谨冷笑，神色更加锐利，“你可知若你过不了三院三试，凭你一介寒门之子，日后等你的可是天下仕子的嘲弄—— ”
“学生认为，人的出生不能改变，但人的学问却不会因为寒微而就变得鄙薄。”顾颜之神情自若的回答道：“更何况以杜公在仕林阶层的威望都敢在我赌上了自己的识人之明，学生自然也敢读赌一赌自己做不做得这被伯乐寻到的千里马之实。”
“好！”杜史谨抚掌而笑，旋即道：“如此，你便去赌一赌罢！”
顾颜之躬身对在坐的各位博士行了一礼，转身平视前方。
“咚！”的一声长锣声响，早有负责司仪的书生高声道：“白鹿洞书院三院三试开始，众学子起，敬孔孟！！”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036章 殿前小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