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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010章 大年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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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颜之便醒了。
赵扩难得今天早晨没有在院外练功,而是在灶房帮赵先生熬制贴对联的浆糊。
顾颜之进了正屋,赵先生正在书案上写对联。默不作声的将赵先生写好的数十幅对联一幅幅整好搁在旁边,顾颜之对赵先生说道:“先生,我来帮你吧。”
“嗯,今天我们可是要写好多呢。”赵先生闻言抬起头,示意自己右手边那一沓子空白联纸,笑道,“每年也就今天忙的昏头昏脑啊。”
赵家村唯三的知识分子就赵先生一家,每年的春联都是赵先生写好后等村里的人来拿,工作量不可谓不大。
好在自从顾颜之来了后,这项工作就有人分担起来。所以顾颜之笑笑,拿起笔架上的毛笔,蘸好墨低头在纸上写起来。
一时间,笔走龙蛇处,墨香散韵芳。
顾颜之的书法自幼是临摹王羲之的书法来的,他的父亲就是王羲之的粉丝,不仅家中收藏了很多王羲之的字画碑帖,连给儿子起名字后面都带个“之”字好跟书圣相近。因此从小顾颜之就照着王羲之的各种字体练字,久了,又加了自己的风格在里面,因此他的字体写来,即笔法精致、飘若浮云,又带着一种不带烟火气的干净与洒脱,尤其是来到这里后,赵先生又在这方面指点了他不少,又每日不间断的勤于书写练习,字体瞧着也越加精进。
等两个人将春联写的差不多时,村民们陆陆续续的来讨要春联了,不过也不是空手来讨,有的带着熟了的猪头,有的带着鸡鸭鱼肉,有的扛着木柴,有的带着早饭,有的更是牵着一只活羊进来。不一会儿,赵家就堆了一堆东西。
等差不多忙乎完,看看屋中的漏刻,这才发觉已是巳时三刻。
赵扩把村民们送来的东西规整收拾麻利后,大家便开始吃饭。
原本顾颜之准备去叫顾卿卿的,赵扩看见便道:“早跟着虎头那小子走了,说是早饭要去二妞家吃,让我们不必等她。”
顾颜之“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赵先生叹口气,劝道:“卿卿纵然再不懂事,也只是个孩子,心性纯真,虽常言道‘长兄如父’,严厉未必是错,但你教过后也得哄哄才是。”
“我晓得。”顾颜之叹口气,心中着实无奈。
他这半辈子从来没有姐妹兄弟,虽然现在把顾卿卿当做妹妹,但相处间总还是用老师看学生的态度,自然不知道怎么跟顾卿卿和好……
三人吃完饭,顾颜之跟赵扩在门、柱等上面贴对联、门神,赵先生则收拾物什,洒扫庭除。至于操办年饭这活,因为每年过年都是在村长家里,故此三人也轻松些,毕竟年饭这玩意还是女人比较擅长,顾颜之也就做些平常的小炒,要做大年宴席就有点后力不济了。
忙忙活活的做完这些,赵先生在院中鸣咆后,又带着顾颜之和赵扩进了堂屋,燃烛、敬香、敬神。
敬完神后,赵先生又带着赵扩朝堂屋南案上三块没有填写名字的牌位磕头,顾颜之则站在一边不出声。
这四年间,每到过节时赵先生与便拿出这三块牌位让赵扩磕头,顾颜之早已见怪不怪——他知道这里有的大秘密,可是顾颜之却无意探寻。
忙活完家里的活计,直到下午,三人方才带着些年礼向村长家走去。
赵家村的里正兼村长,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头发已近灰白,走路也颤颤巍巍要人搀扶,有时候咧嘴一笑,都可以直接说他是“无耻之徒”。
可就这么个看似一条腿都迈进土里的老头子,精神头却意外的足,人不仅热情善良,并且有着收留外人回村定居的嗜好。比如赵先生一家,比如顾颜之兄妹,比如许许多多的赵家村的赵氏孤儿们。
这也间接导致了,赵家村里的人有样学样,总是时不时的捡回来些流浪的小乞丐什么的。
倒也不是赵家村的人各个心善,用赵扩以前对顾颜之说的一句话来总结,就是“只是刚巧眼前碰到,无法丢着不管而已。”言下之意就是把你们捡回来也只是我倒霉你们幸运罢了。
作为赵家村里除了老村长以外最有地位的赵先生,每年拖家带口去村长家蹭饭已经是惯例了,尤其这几年又增了两口人。因此三人还没进门呢,老村长家的看门狗阿黄三世就已经迈着婀娜多姿的步伐欢快的迎了上来。
三人伴着阿黄三世那欢快的叫声进了村长家大门,一眼就看见院内中心垒这一个大大的旺火堆。
这是顾卿卿和赵虎头他们的杰作,因为顾卿卿是北方人,有着过年考旺火去霉运的习俗,可南方却没有这种习惯,顾卿卿来的第一年不知浪费了多少口水才同意大伙将这个东西建在村长家,过年的时候带着一堆小萝卜头子围着烧着的旺火又玩儿又叫又跳热闹之极,村里人看着有趣,这才在近几年垒了起来。
正屋里,村长的曾孙看到顾颜之他们进来,连忙出来迎接。
几人客气推让了一番进了正堂,此时正堂里早已摆好了五桌大酒席,凡是跟村长沾亲的男人都差不多上了席面,见着三人,连忙站起来行礼问好,搞得三人又来来回回谢了半天礼。
顾颜之一直面带微笑得体的站在赵先生身边,眼睛不经意的一瞥,就看见男装的顾卿卿正跟赵虎头在小辈的席面上低头嘻嘻哈哈的不知在说什么,眼睛偶然看见他,又假装没发现似的转了回去。
顾颜之心中哀叹,觉得自己就不应该为了面子惹这小妮子生气,毕竟女人心海底针,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妮子才会原谅他。
一顿热热闹闹的年饭在人们酒足饭饱之后,撤了。期间自是有人高兴有人愁,有人不安有人羞。
愁的是顾颜之,羞得人是赵先生。
愁得人为啥愁咱们就不说了,要问赵先生为啥羞,说穿了,那是因为赵老村长又在进行着例行一月一保的“保媒”行动。
算来赵先生带着儿子来到赵家村已有一十四年,这么些年来家中连个主持中馈的女人都没有。
赵老村长秉着“天地分阴阳,独阳不成活”的道理,不间断的给赵先生说亲,可赵先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不肯再娶。
可偏偏赵先生又长得温文儒雅,一表人才,惹得赵家村未婚的、已婚的、死了男人的女人们一颗芳心不断暗动。
就这么地,一场场帮赵先生说亲的活动总是在赵家村上演,搞得赵先生异常尴尬,可又偏偏恼不得,躲不得。
“……你赵二婶子他家的荷花啊,今年都二十了,一直不肯嫁,为啥?还不是因为一颗芳心都仆在你身上了……你说你,眼看扩儿都十六了,顾家兄弟也十三了,你们全家四个男人,上下没一个女人操持,这怎么能行呢……你要是实在不喜欢,那他六叔家的小菊呢?今年也十八了,人长得标志,屁股也大,勤快不说,也识字懂礼的……”
顾颜之坐在下首,听见赵老村长拉着赵先生不断地说着,心中暗笑,再看赵先生脸上又是尴尬又不能拒绝的模样,一旁赵扩嘴角抽搐脸色发黑的表情,心中的愉悦之情真是难以用言语去表达。
“顾小先生!顾小先生!”
门外,一个脑袋小小的,长得古灵精怪的小男童不断地小声吆喝着。顾颜之听见,对屋子里的男人们告个罪,走了出去。
“顾小先生,你总算出来了!”赵小猴见他出来,喜滋滋的说道:“我老大让我来找你,说要跟你看个东西——快跟我来。”一把拉住顾颜之的袖子,往偏房拉。
“这是要做什么?”对于赵小猴口中的老大——也就是顾卿卿同志,顾颜之心中奇怪不已:这小妮子今天连话都不跟他说,这着急忙慌的差人过来叫他——不是要整他吧?……得了,若真是要整,自己毕竟理亏,还是让这些……
心中盘算着,顾颜之表面上镇定的任由赵小猴拉着走。
赵老村长家中的偏房,住的一直都是那些捡回来的、不愿被人收养的小乞丐,也是顾卿卿现在的活动大本营。
顾颜之随着赵小猴进了偏房,就看见屋中地上坐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男孩子,他们全部聚精会神的听着那个背对着门口站在八仙桌上,豪情万丈、吐沫横飞的讲故事的人:“……这只神鸟长着九个鲜血淋淋的脑袋。它的血滴到下界,倾刻人间就会瘟役盛行。天廷文臣真武是个好心的神仙,他不忍人间生灵涂炭,毅然下界,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告诉人们,如何如何对付这场灾难。人们便按照真武办法行事,除夕五更,九头鸟摇头摆尾,飞到人间上空。人们在接神的同时,立即点燃了柏叶旺火,并不断的燃放鞭炮和爆竹。只见火光冲天,爆发出一阵阵噼哩叭啦的响声,把九头鸟连吓带熏给逼走了。空中飘洒的鲜血还未落地,便在火光中化成了缕缕青烟……”
顾颜之见她讲的如此专注,不得不咳一声表示自己存在。
顾卿卿听到这熟悉的咳嗽声,身子僵了僵,连忙跳下桌子,扭头羞怒的瞪了顾颜之身后的赵小猴一眼,随即局促的低下头,不说话。
赵小猴啧溜一下跑到顾卿卿身边,挤眉弄眼的说道:“老大,你不是要给顾小先生一个什么‘惊喜’么?顾小先生现在被我们找来了,还不赶紧的把你的创作成果拿出来?”
“要你多事啊!”顾卿卿给他脑袋一锤,仍旧低头不语。
“兄弟们不是看不过去帮你么。”挨了揍的赵小猴脸上一苦,揉揉脑袋给旁边的人递了个颜色。
早有机灵的孩子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抱了一个扎着蝴蝶结绸子的长形盒子出来,躲过顾卿卿的阻拦,直接凑到顾颜之身边。
“顾小先生,顾小先生!这是我们老大说要给你的‘惊喜’!你快拆开看看!”
顾颜之听了,心中一动,扭头看着桌子对面脸色通红的顾卿卿,嘴角轻轻一勾,接过了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