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asis(GL)》蘭草

4、第四章

　　四
　　我在路上踢着石子，想尽量消耗时间晚些回家，因为我不想跟那个女人有太长独处的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她回来以后，完全是处于优势地位，我根本拗不过她，她说要一直在我家住着，而我也没问，她这次要呆多久，还会不会再消失。
　　“橙子。”是大猴在后面叫我，我知道他跟着我很久了，可是我并没有打算理他。脚下的石子又被踢了好几米远，我慢慢吞吞的朝它走过去，没想到大猴先我一步跑过去，然后一抬脚，把那石子踢到草丛里去了。我懊恼极了，抻着头想再找一个石子。
　　“顾澄！”大猴双手用力扣着我的肩膀，“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你难道还要守着她不放么？”
　　我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我认识大猴是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那时我早已跟超人是患难兄弟了，托他的福，我没少跟他一起被班主任罚。那个时候我们不约而同的爱上了舞蹈，先是参加了学校的街舞社团，不过实在是觉得不能满足，才决定去外面找个舞团看看。大猴是我们找的舞团中，唯一一个肯同时接收我们两个的队长。大猴比我们大2岁，当时是舞蹈学院的学生，他和一些人自己组了舞团，叫OAS。
　　大猴的本名极其女性，和他本人并不相称，我只记得超人跟他握手的时候他才非常尴尬的小声说，“我叫侯念君，不过……叫我大猴就好了。”
　　超人的反应让我们差点失去了这次机会，“啊哈，橙子，这名字这么娘，给你差不多哦。”
　　后来我们两个就一直在OAS里面学习，几乎所有的舞步和技巧都是大猴亲自教的，不得不说，他的功底真的很棒。每次他在前面教我们的时候，我看着他还有镜子里面的反射，都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光芒，也许是那些汗水蒸发在空气里的瞬间所形成的某种神奇的物质，总是把他周身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大猴其实不像他的身份，他很忧郁，有的时候没来由的给眼睛蒙上雾，所以那个时候我觉得，大猴不应该叫大猴，应该叫大雾。
　　在舞团里学习了一段时间，我和超人也可以跟着团里的其他人一起去赚外快了。我们会接一些像cosplay啊，漫展之类中间串场的节目，也会去给电视台里的节目当当伴舞，或者给平面广告跑跑龙套，总之OAS的状况总是比别的舞团要好，超人说是因为OAS都是帅哥。除了OAS里面的人，外界基本上都以为我们舞团是清一色的男生，我混在里面，是如假包换的。除非有人认出来，是不会有人说出去的，团员们都知道，如果别人发现我是个女生，不同寻常的女生之后，我和舞团将面临着什么。
　　第一次跟大猴报道的时候，他问我：“你是个女生，为什么打扮跟男生似的？”
　　超人先我回答说，“哎,你不觉得这样很帅嘛很酷哎有没有！”
　　我没说话，但是大猴还是看着我，希望得到我的回答。他这样一来，弄得超人也好奇起来。
　　“对哦，橙子，你还没说过，到底是为什么嘞？”
　　我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强装平静的回答他们，“因为我喜欢女人。”
　　余光能看见他们俩不约而同的慢慢瞪大眼睛，我抬头看着他们，故意让自己有笑容在脸上。
　　“这样才好让女人以为，我跟你们没什么不同，我也是可以被她们爱的。”
　　说完我就径直走出了练习室，头也没回，我知道剩下的那些男生脸上都有什么样的表情。其实我并没有刻意打扮成男生的样子，我只是觉得短发、T恤、长裤，让我活得比较舒服而已。我喜欢让我自己活得豪爽一点，而不是矫揉造作，但是这些都只是表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会对女生有怦然心动的感觉，而且，仅仅是女生。
　　初中二年级，班里新转进来一个女生，老师让她做自我介绍，而我刚好从外面踢球回来迟到，被老师罚站在讲台旁边。她站在我斜前方的位置，乌黑的头发简单的梳成一个马尾，她穿着崭新的夏季校服，藏蓝色的裙子恰到好处的在膝盖上方停留，白色的袜子和锃亮的黑色皮鞋，让她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的干净。午后的阳光又刚好透过窗户斜斜的打在她身上，她的阴影从她的脚下延伸至我的心脏的位置，将我半个人留在阴霾里。我低头看看我自己，白色的校服上衣已经很脏了，藏蓝色的短裤也磨损严重，球鞋更是沾满了泥，而她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清爽，就像清香的风一样。
　　“我叫陈徵可。”
　　我听到她说她的名字，她在鼓掌声中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我多么希望她没有看见这么脏的我。我又多么希望她看见了我，因为那样，我就可以看到她的笑容。
　　我的座位是靠墙，而她的座位是靠窗，所以我需要等一周的时间才能等到换座位让她到我身边来。我总是又盼望换座位又不盼望，因为总会有一周，我们要隔着几个人，虽然只是几个人而已，但我却觉得是隔了茫茫人海。
　　其实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说话，我想她这样的好学生，是不屑于跟我说话的吧。不过她也不像我们班那些其他学习好的女生一样，总是喜欢像老师一样教训我，说我是差生，是班里的祸害，给她们抹黑。她总是那么安静，安静的看书、记笔记、写作业，甚至是安静的午休。她总是习惯头朝左趴着，这也刚好可以给我一整个中午的时间，可以安静的看她。她闭着眼睛微微颤动着的睫毛，她光洁的肌肤，她俊俏的鼻峰和粉润的嘴唇，每个同桌时候的中午，我都撑着脑袋看着她，在她均匀的呼吸中，我也慢慢的微笑着睡着了。然而有一次，我醒来的时候，她也刚好像我看她那样看着我，我眯着眼睛，好不被她发现。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脑袋，像抚摸一只小狗一样。那个午后，我觉得空气中都散发着迷人的青草香气。那时我以为，这就是我一生挚爱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像她表示过什么，因为稚嫩的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我们俩之间加起来也没说过几句话，而这些话语里面我最喜欢的一句就是，她看着我的眼睛，那样专注而又宠溺，她说，顾澄。她只是叫着我的名字，她只是这样叫着我的名字，就让我觉得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以后无数个清晨，我都想这样被唤醒。
　　那些个云淡风轻的日子，我以为永远也不会离我远去，但初三下学期，她便出国了。我甚至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最后也没能知道，我们会不会有可能。我只记得那个细嫩的嗓音，温柔的唤着，顾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