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花泪》意宁儿

4、第四章 何为幸福

　　午后的暖阳照射进汐梦轩的花园，也温暖了花园的每一个角落。此时，汐梦轩的花园传出了阵阵袅袅的琴音。
　　这琴声时而宛转流畅，似是在林间无忧无虑欢唱的鸟鸣声，时而低沉艰涩，如同冬日泉水凝结般冰冷。隐隐间，又难掩一抹抹愁思，一抹抹淡淡的忧伤。那无疑是一首动听的曲子，绝对配得上，“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只是，熟悉这抚琴的人便知，此时的曲子已然出现了一些些的慌乱，又或者说，其实是这抚琴之人的心不再平静如水。
　　“您的琴音乱了。”
　　琴音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如水般的声音继续在一双纤纤素手下展现。孟芯缘虽是面不改色，可眼眸中多了一抹不可掩饰的复杂。过了许久，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淡笑，“澜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嘴？”
　　紫衣丫鬟的目光始终定格在明明就是心情不悦，却什么都不愿多说，什么都不愿外露的孟芯缘身上。她叹了口气，憋在心中多时的话终究尽数倒出，“就算知道您不爱听，澜珊还是要多一次嘴。今日，按照这后宫惯例，由新进宫的婧妃娘娘在碧霄宫款待后宫众妃，皇上也会被邀请在列，您为何不去呢？”这是后宫中的规矩，品阶为妃级以上的娘娘都要在进宫后举办小型宴会，邀请皇上和后宫娘娘们前去参加。一是为了和后宫众妃相识，二来是为了在这后宫树立威信，三者，也是最为重要的，因为可以见到皇上，这也就自然成了众妃争宠的另一种手段和途径。
　　“不想去就不去，后宫众妃的事情，和我并无关系，不是吗？”一曲终了，她收了手，起身踱步至大槐树下，一抬头，她就透过浓密的羽状树叶看到了一丝一丝的光芒。她就是这样，总是喜欢坐在这棵大槐树下，透过密集的墨绿色来看平时绝对无法抬头仰望的太阳。这树因为年代久远，长得枝繁叶茂，遮挡了大部分的光。抬头的时候，让原本刺目的阳光变得温和，变得不再无法直视。或许，这也是一种仰望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阳光的方式吧，她喜欢的方式。
　　“澜珊，若是以后，我有机会可以走出这座皇宫，你可愿同我一起离去，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她其实并不喜欢皇宫，一点也不。可是命运却注定她必须和这个皇宫扯上了无止境的关系。她没有忘记娘亲临终前的话，可也同样忘不了娘亲临终前的场景。所以，她不得不踏入这座看似辉煌的宫殿。但，若是真的还有机会，她真心想要离开这里，回归最初的安宁和平静。可惜，她还会拥有这样的机会吗？
　　澜珊闻言直直地跪在了孟芯缘的面前，“澜珊这条命是公主所救，公主去哪儿，澜珊就在哪儿。”对于她而言，公主是比她生命更加重要的。她一直都记得，十年前，是公主在冷宫救了奄奄一息的自己。她虽是身份卑微，可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自己的性命。她的这条命，自从被公主救起，自从跟着眼前这个女子时，就是属于公主的。只要是为了公主，她做什么都可以，“公主，您怎么了？您为什么要离开皇宫，离开皇上？”
　　孟芯缘笑得很温柔，轻轻扶起跪地的澜珊，拉着她一起坐在了大树之下，美丽的容颜沾染上了真正的笑意，“即使是我十年前救了你，可你这十年来尽心尽力地照顾我，陪伴我。如果真要说报答，早该偿还了！”漫漫十年，都说宫廷人心险恶，唯有澜珊始终陪伴在侧，在她心目中，澜珊就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她可以值得信赖的人，而非一个宫女。在每一个害怕和彷徨的日子里，都是因为有了澜珊的安慰，也许，澜珊更像是一个贴心的姐姐吧！若说感谢，真正该说谢的人是她啊。这么多年了，假使没有澜珊在身边，光靠着苍墨离的保护，哪够她在这残酷的后宫生活至今仍旧安然无恙？
　　“不，公主，保护您就是澜珊的责任！而且，公主，皇上才是最关心，最心疼您的人。瞧，公主您都把澜珊之前的话给绕远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孟芯缘的话，她总是能够感觉一阵阵的心酸。公主其实并没有外面的人想象中那么快乐，就像是现在，虽是平静地跟她说着话，可是语气里隐隐透露的悲伤始终让她不安。她想起了今日婧妃的事情，赶忙劝解着，“您不是一直说澜珊了解您吗？澜珊知道，您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都很在乎皇上，皇上也同样在乎您。否则，皇上就不会把您看得比任何一位娘娘都重。”
　　孟芯缘闻言没有丝毫的欣喜，唇边荡漾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她的身子不禁往后靠，靠着身后的大槐树，深深闭上了眼，眉宇间尽是说不出的疲惫，“他是我哥哥。”他是皇上，而她，是公主。
　　“您和皇上并不是亲兄妹，这是您曾经告诉过澜珊的不是吗？一个人看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皇上待您根本就不是兄妹之情啊！”那么深情的眼，那么纵容的目光，她都看在眼里，一直都是。
　　“就算是这样，我们之间也是不可能的。”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不知道是在说给澜珊听，还是在告诉自己。她累了，真的已经很累了，“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澜珊，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注定就是没有结果，不如就当不知道吧！”是啊，他们不是亲兄妹，从来都不是。可即便如此，他们之间，也终究不会如澜珊所想的这样。而她的未来，曾经很清晰，现在，却很迷茫，她好像已经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了。
　　“我……”澜珊看到了孟芯缘皱着的眉，看到了她脸上流露出的疲惫，本来在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吞了进去。眼前的孟芯缘毫无疑问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五官眉眼，皆是恰到好处。也因着养尊处优，肌肤胜雪，吹弹可破。虽喜欢一身白衣，一根发簪，也不会掩去这骨子里就散发出来的气息。澜珊转头不再看着孟芯缘，而她的思绪却是百转千回。公主虽然不曾对她说过真正的出身来历，但她想，这样的气质，这样的容颜，也该是出身不俗的吧！按理说，尊贵的身份，无尽的宠爱，多少世人追求梦想的，公主都获得了，可为什么公主却从来不快乐？
　　她想了想，走回凉亭拿来被放在一边的羽扇，轻柔地为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者已经是渐渐入睡的孟芯缘扇着，“公主，不管怎么样，澜珊始终都希望您能幸福。”她也愿意相信，皇上是不会让公主受苦的。
　　孟芯缘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回应，只是睫毛的颤动显示着她并没有入梦。
　　幸福？也许吧，也许有一天，幸福终会向看似幸福的她张开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