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是心伤》古怀旧

44、故事（结局）

　　她还是来到了楚家老宅前。
　　先前刻意寻找却是怎么都找不到，现在她无心去理会时，偏偏就来到了这里。
　　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门口，似乎是看风景，又似乎是在等她。
　　“你就是阿明的女儿？”中年人开口问道。
　　江灵夕诧异地看着他——他不是那个给她讲过故事后来又鬼一样消失了的中年人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感觉上好像有些不同，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正在疑惑，却见雪兰从里面跑了出来，见到江灵夕，不禁一愣，继而拉着中年人说：“二伯，里面都在等你呢！”
　　雪兰的二伯，那他是江枫？
　　他们怎么都在楚家老宅聚首了，是又要商讨什么机密吗？江灵夕想着，见没人阻拦她，就走了进去。
　　路上，她看到了那个和离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仍是穿着绿色的警服，和周围的风景很不搭调。
　　周围人从他身边来了又过，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一般。
　　难道？江灵夕猛地想起了第一次见离朱时他诧异的反问。
　　“你是江雪？”江灵夕脱口而出。
　　那人轻轻点头，拍了拍旁边的石头。
　　江灵夕就坐到了石头上，却是没感到凉意。
　　“你见过我们的曾祖了？”那人突然开口。
　　江灵夕不解。
　　“那个人一直徘徊在江家老宅，他看到骊山移动的地方，我见过他几次，上次，他说自己将故事告诉后人了，只是没来得及说全。我那时就猜是告诉你。”江雪的笑很温柔。虽然跟离朱长着几乎一样的脸，却是两种极端的表情。
　　“你已经……”
　　“死了十年吧！”江雪笑着道，没有一丝留恋的意思，“选择的时候，二弟问我为什么不肯活下来或者投胎，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明白了，似乎是故事还没结束，总要有人为它收尾。”
　　江灵夕更加疑惑。
　　“上次在老宅的人给你讲的故事到哪儿了？”
　　虽然没有明确说是什么地方，什么故事，江灵夕却是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所说的。
　　“那个人见到了一口棺材，棺材里是一个宛如生前的女人。”
　　“是了，原来说到那儿了……也难怪，他也不好说自己的坏话，却也不能不说，就把这苦差交给我了。”江雪的话跟雪似的，轻轻飘落，柔柔地覆在人心头，“看到那个女尸后，那人就觉得异常奇怪，心想这人怎么会死了那么多年还能保持原貌，几乎跟生前似的。他会不会是撞到神仙啦？这么一想，他就更恐慌了，又是退回去，重重磕了几个头，耐不住好奇，再探头去看。
　　“这一次，他竟是听到了一个声音，咚咚咚的，跟人的心跳似的。难道旁边还有人？他想着，像周围看去。可除了那些个明珠，他什么都没看到。而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他也听出了声音的来源，那是那个死尸的心跳！
　　“他的第一反应是，妈呀，这下可惨了，他怕是得罪了什么鬼神，让他遇上诈尸啦！这下他可完了，连媳妇都没娶，他就得把命搭上了。说来也奇，这年头一起，他却是觉得有些不那么紧张了。说不定这就是人常说的，恐惧过头反而是淡然了。他壮着胆子，伸手摸向那人的胸口，这一下可不得了了，那胸口竟是真的有震动！那死尸真的还有心跳！”
　　接下来的事，几乎是江灵夕亲眼看见的一般，她听着江雪讲着，自己脑海里的画面不断闪现。
　　死尸没有复活，她只是保持着心跳。那人觉得惊异，便想着把这尸体带出去。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回到家，他琢磨着将珠子卖了，然后就逃往他乡，远离这里。
　　这时，他的雇主，当地的名门楚家少爷上门来了。那楚家的少爷客客气气地请他去吃酒，他觉得这太奇怪了，就留了个心眼，没喝席上的酒。后来他才知道，那坟墓里埋着的是楚家的先祖，代表了楚家的气，而他这么误打误撞的，竟是破了楚家好不容易积攒了不知多久的王气。
　　他装疯卖傻的回到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带了全部家当，背了那个死尸，连夜就逃出了这里，跑到了中原。
　　一路上逃亡，还亏那死尸有心跳，而且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不然谁给他搭车，这不是自找晦气吗？
　　就这样，他到了中原，安身立家，靠着那颗珠子成了富户，挖了个地下室，把那女尸好生安置在里面。
　　之后，跟日本人的战争爆发，他跟着儿子儿媳逃到日本去。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他这里有千年不坏的女尸消息竟传了出去。
　　日本军方上门来要人，他怎敢不给？不过却留了一手——他把心脏给取了出来。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那心脏取出来后，尸体上竟是没有一丝痕迹。
　　再后来，家里在日本发展壮大，竟成了望族，靠着战争发了不少财。战后，家里摇身一变，又成了和平主义者，开始发展酒业，□□后，总部就设在了西安。
　　经历了□□，楚家原本的枝繁叶茂现在只剩一支，江家也觉着有些对不住楚家，毕竟是自己先祖坏了人家风水，便在各方面有些扶持。
　　但自从上届的当家上台后，因为一些感情纠葛，对江家心存芥蒂，顺便连日本也一并讨厌，还规定了不许双方通婚的族规。
　　接下来便是楚玉和江明的感情。
　　当家的老人虽然极度反对，可还是在两人的女儿出生八年后坐不住了，将孩子接回来住一段，也顺便同江家和解。
　　谁想到，世事弄人。一次，直系孙子单飞和小女孩去外面玩儿，回来路上出了车祸。
　　出了车祸后，单飞和楚雲霏定了约，让江灵飞以江灵夕的名字活下去，自己在十年后接手楚家时将楚家传家之宝交给楚雲霏。接受这个约定后，楚雲霏便把自己的心和江灵夕的心对换，借此来延续她的生命，直到十年后交易完成再对换过来。
　　“世上如果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之事，就可能有别的力量。”江雪这样说，“江家白白死了两个人，自然也是不肯的，所以，你爸爸，也就是我弟弟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个胖乎乎的道士，以命换命。道士可怜他，就说让他在孩子十八岁时死去，不过，相应的，也在江家埋下了另外的祸根。”
　　江雪有两个孩子，离朱和雪兰。江枫没有正式的孩子，却是在那次复活之后，发现自己竟有个私生女。那就是颜朱朱。
　　事情并不是到此为止，如果是，就没有那么多的后续了。
　　江枫听从道士的话，取下了自己家制酒业核心的核心——那颗作为动力的心脏。
　　“天知道是哪个人发现了那心脏的这个作用！”江雪感慨道，“用长生的心脏来泡酒，会不会也能造出长生不死的酒来？利欲熏心，所以人就那么做了。”
　　江灵夕猛地打了个寒噤，想起了自己看到的容器里的心脏。
　　“道士说这颗心虽然好，却远远比不过刚刚复活的一个孩子胸口里的心。”
　　听到这里，江灵夕不觉寒毛直竖，明白那个孩子就是指自己。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反正那个道士是把心换了，这之后那道士就不知所踪。”
　　这一切，楚家的上一任当家都心知肚明，却是默认了，因为长生的诱惑，有谁能抵挡？
　　江灵夕捂住了胸口，想到自己的心竟是一个可能经历了千年时光的心，不禁有些胆寒。
　　“别说了！”江灵夕半吼道。
　　江雪却不肯停下，声音如风，钻进捂住的耳朵里，尖锐刺耳。
　　“十年，楚家需要等待十年来迎接他的下一任接班人。十年，江家也同样需要这十年来等待最后的契机——传说中楚家传家之宝的出世，来激活这长生不死的酒。
　　“那酒的名字取自屈原的《山鬼》，思公子兮徒离忧。让古人来承受这忧愁，今人来体味这长生的快感。
　　“然后呢？那个道士说得没错，是你的就是你的，推也推不掉，不该是你的，死也换不来。”
　　“别说了！”江灵夕尖叫着道。
　　耳畔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她睁开眼，身下石头的凉意传到臀部，让她只觉全身冰凉。
　　几个路过的仆人，以异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继而匆匆地过去了。

　　江灵夕茫然地滑到地上，抬头仰望天空。
　　没有任何的声音，很静，静得像是太古的苍穹。
　　兀的，一双手伸向她。
　　抬眼，是秦征。
　　“你来做什么？”
　　“下聘。”
　　“哦？”
　　“娶你。”
　　“妄想！”江灵夕毫不留情地回绝。
　　“你觉得自己不累吗？”秦征突然道。
　　我落难时你在哪儿？我最需要人的时候你在哪儿？心里波涛汹涌，脸上却是平静无波。
　　“累。”
　　“所以我来了。”
　　“做一个收尾？”
　　“对。”
　　“你是个好猎人。”
　　“不过不是个好丈夫，你在心里肯定这么说。”
　　“或者吧，不过我真可以考虑让你当我丈夫。”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你够狡猾，跟着聪明人总能保命。”
　　“聪明。”
　　雪花飘飘洒了下来，冬天就要来临了。
　　冬天，究竟是年的收尾，还是春的前奏？谁理它呢，不都是个严寒的冬。
　　只是，那些过去的事，过去的人留下的，也都是些让后人禁不住心伤的东西。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吗？
　　江灵夕看着天空问道。
　　雪花飞散，将一个古城遮掩得格外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