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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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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诸位看官,你们道天下什么官最厉害,什么官又最难做?”扬州有名的澹田茶楼里,刘铁嘴说书又说到了新段子。
底下的闲人们各自说了一阵,多是说宰相的,也有说兵马大将军的,居然还有人说皇帝和县令的。说皇帝的是一个将要去长安的举子,振振有词的说皇帝是天下官员之首,当然最厉害有最难做了。而说县令的是一个破落户儿,他的老家在甘肃天水,一家就是被当地的县官给逼死了,剩了他一人逃到扬州。闲人们都觉得有理。
刘铁嘴惊堂木一拍,道:“皇帝和县令固然各有各的理,但是本朝最厉害又最难做的官却是前无古人的,乃是监察御史。”
刘铁嘴不等众人发问,就说:“本朝二十多年前的元丰党祸诸位都还没忘吧?那可是一个监察吴御史一手搅起来的,死了多少人啊,腥气到现在都没散呢。”
众人热议之际,刘铁嘴接着说道:“可是二十年后的今天,本朝又出了一个监察王御史,硬是把二十年前的元丰党案给完全翻了过来,二十年前被处死、流放、连坐的数百家几乎都给平反了呢!诸位说这监察御史历不厉害,难不难做?”
底下寂静了片刻之后,立刻沸腾了。元丰党祸啊,真的腥气都没散干净啊,谁能想到二十年后居然翻案了,平反了!
……
谢家家主谢晋已经七十高龄了,头发全白了,可是看着爱子谢霖被平反的圣旨还是激动的全身颤抖。谢霖的牌位终于放进祠堂了,二十年啊,爱子惨死整整二十年,谢家连个牌位都不敢放。老人家百感交集,终于一口黑血吐出,第二日,含笑而逝。
……
王卿越过完中秋便南下湖广湘黔,取证始末。而只有谢辕知道这只是虚招。长安这边才是重镇。王卿越四叔,刑部尚书王棣春,调出二十年前卷宗与湖广卷宗,勾出所有牵涉人员。谢辕表叔,吏部尚书谢桓,调出近二十年刑部官吏任免调任卷宗,连夜快马寄给远在湖广的王卿越。
而这些,还只是表面而已。文字卷宗只能给赌注加上砝码。
是的,这是一场赌博。赌赢了就是赢得任何一切,赌输了便是另一场元丰党祸。而王卿越他会赢,一定会赢,又怎么可能不会赢。
沈风苹想起塌了的沈家,惊怒中病死的爷爷,秋后问斩的大伯、三叔,下狱发卖的婶婶、表姐、表妹,贬谪西凉的爹娘,笑的眼泪满脸都是。王卿越,谢辕,你们好的很,好的……狠呐——
什么琼林玉树,金鞍少将,都是骗子,都是狼,都是杀人的兽啊!
难怪说什么“湖广这个局,布了这么久,也该收网了”,原来从一开始我们沈家就是你们眼中的猎物。
所以那次寿宴,谢辕你处处示好,青眼有加,愚蠢至极的自己居然只为你那双眼睛,惦念良久。呵呵——王卿越他这么急的娶我,又是为了什么,你这个好兄弟啊!
沈风苹的帕子被扯烂了,眼睛苦肿了,心却狰狞的不肯停息,它太愤怒了,它太悲哀了,它在嘲笑所有被沈风苹珍重的过往,那些都被它毫不留情的还原出它最丑陋的模样。
他新婚带她下江南,坐画舫,吟诗作对,于素心别馆秉烛夜谈,不过是那一句旁敲侧击:“吴御史那个红颜知己,是扬州有名的歌姬,小字素心。”
他笃定她会去揣测他说的每一个字,她会去查他特意说的一个歌姬的名字,然后她发现她的父亲沈知海照顾过素心,在吴御史去长安之后。而她的三叔的外室正好于那一年添置,也是来自扬州的歌姬。
他带她去见谢辕,要她内心慌乱觉得有负于他,什么送书问喜好之物,不过是要她在慌乱间听到谢辕说那个人的老师姓吴。姓吴,“吴”啊,那时候她敏感的要死的字眼,她又怎么会不去乱想。于是她在担惊受怕之际,写信传消息给父亲,他们在借她的手试探沈家。
谢辕送她石头,他送她香块,都是她喜欢的东西,他们要她摇摆,他用归隐江南、听风弄水的温柔在撕扯着她的心,要她一面痛苦一面内疚一面沉溺于他的关怀。
终于,天亮了,梦醒了。
她看着谢辕痛苦的醉在她的面前。她的耳畔,王卿越一遍一遍的跟她描绘着隐居江南的美梦。于是她软弱了,她被他“等我回来”的情丝束缚了。
他在她怀抱着美梦的时候,悄悄的用一把刀,杀她的至亲。
然后,叫她带着笑意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