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丛何而来

3、夜深人静

　　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乌鸦沙哑低沉的嘶吼声，在近处，只有树叶互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褐芝在自己屋里坐立不安，桌上的蜡烛总是摇曳晃动，惹得心里更加烦躁。她思忖了一下，推开门往外走。

　　后院里，煞白月光铺洒在地上好似铺了一层稀薄的面粉。半夜山顶湿气重，也凉得很，池塘上浮起层层白色雾气，随风流动，竟好似仙境一般。褐芝却没有半点欣赏夜色的心情，径直来到大师兄商潜律的房外。

　　隔着窗户，屋里蜡烛还点着。
　　“大师兄，还没睡吧，我能进来吗？”
　　褐芝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屋里才传出回应。
　　潜律开门站在门口，英俊的脸上没有半丝笑容，神情淡漠。

　　“很晚了，找我有事？”
　　“我，能进去坐一下吗？”

　　潜律的嘴微微抿了一下，掩饰住不满情绪，给褐芝让出一条道：“进来。”

　　大师兄为人严谨，不善言笑，平日里除了练功很少和师弟师妹交谈。褐芝对大师兄总是又敬又畏，疏远的距离在褐芝心目中留下了很神秘的印象。她很少进大师兄的房间，这回一进门，她忍不住就偷偷四处打量。

　　床上被褥铺得看不见一丝褶皱，桌面更是没有丝毫灰尘。床头处有一个大包袱，旁边是三个紫玉盅。

　　“大师兄！”褐芝指着床上那些东西，吃惊道：“难道你真准备离开这里？”
　　“师父都要走了，我为何还留在这里？”潜律淡淡的口气，“师妹你也早点收拾好细软准备下山。”

　　“不准走！你和师父，还有二师兄，一个都不准走！”
　　褐芝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张开手臂堵住去路，眼神坚定。
　　潜律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冷冷一笑，好看的脸却叫人感到阴冷。

　　“别像个孩子一样幼稚了。师父走后，我们留在这里根本学不到任何东西，还不如入世，看看这些年学得玩意儿究竟有多大本事。”

　　“师父只是一时冲动才说要走，只要我们俩去求他，他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潜律将放在床头的包袱挪至桌子上，又从柜子里取出几叠符咒放进包里。
　　“你自己去吧，我是不会去的。”

　　“大师兄！十多年的师徒情分，你竟一点留恋都没有？你就不关心师父究竟要去哪里，要和谁成婚？你怎么可以如此冷漠！”
　　一向敬重大师兄的褐芝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厌恶大师兄，讨厌他一贯冰冷的嘴脸，讨厌他对事对人的冷漠无情。

　　潜律停下了收拾，转过身，定定地注视着褐芝。
　　“这世界便是如此。大家互相利用完毕之后就分道扬镳，难道不是吗？褐芝，你也不小了，是不是想让我说破你想留下师父的真正理由？”

　　褐芝不解：“什么意思？”
　　“你对师父有非分之想，有男女之情，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认为师父会不知道？”潜律一脸轻蔑的神情，“我的确为人冷漠，可你呢？不伦之恋？是要我继续说下去呢，还是你现在就离开我的房间。”

　　这一刻，小师妹对大师兄过往所有的美好幻想灰飞烟灭。
　　风动红烛，褐芝含在眼眶里的泪珠泛着光。
　　房门在身后吱呀一声牢牢合拢。

　　深夜清凉，冰凉的空气吸进鼻子里，没由来的一阵酸。褐芝没忍住，擒在眼底的泪珠终于落在脚下青石灰地面上。

　　“怎么哭了？”

　　褐芝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只怪自己太大意，身边有人都没发觉。
　　漆黑的角落里，钟梵的双眸炯炯有神。

　　“大师兄欺负你了？”见褐芝没有回应，他装作撩着袖子就要往屋里走，“这人模狗样的家伙，整天装清高就叫我恶心透了，现在连小姑娘都欺负，看我怎么教训他！”

　　“够了！”
　　“是……”钟梵立刻缩回来。

　　二师兄此时看着，倒也没有平时那么讨厌了。
　　“有件很重要的事现在等着我去做，你，要不要一起？”
　　褐芝比钟梵矮一个头，还努力踮着脚用指尖指着二师兄的鼻子。
　　钟梵半刻都未停顿，拉起小师妹的手：“走起！”

　　月色正浓。映照出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你所说的很重要的事，就是猫在这里蹲墙角？”
　　“嘘，小声点儿，你是不是就怕师父听不到呀！”

　　褐芝微微站起身，偷偷往虚掩着的窗户里打量了一下，立刻又蹲下来。
　　“我觉得师父肯定会半夜趁我们睡觉的时候自己先溜走，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在这里守株待兔。啊……啊丘……”
　　褐芝打了个喷嚏，立刻用手捂住嘴巴。

　　“守株待兔，这招真的有效？师妹，山上夜里寒气重，我看咱们还是回房吧。有道是，要去的留不住，不走的根本不需要留。”
　　“怕冷你自己回去，我自己在这里守着师父。”

　　真是个固执的小孩。钟梵见褐芝冷得有些哆嗦，便道：“我给你回屋拿件衣服。”
　　褐芝一把拉住他的衣角：“安静点，来来去去的，师父都要醒了。”

　　褐芝从兜里掏出一个翠绿色小竹筒，钟梵一见，浑身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下。上次，把自己吓个半死的无头鬼就是从这样一个小竹筒里冒出来的。

　　“你，你要做啥？”钟梵往后缩了缩。
　　“无知。安静看着。”

　　褐芝打开小竹筒，低声默念几句咒语，便有白色烟雾从竹筒内逐渐外泄。白色烟雾越来越浓厚，聚集起来竟然显出一个人形。

　　钟梵从捂住眼睛的指缝间瞧了一眼，这回是有头的，还是有披肩长发的头！他才大着胆子放下双手。

　　人形变得清晰，不仅有四肢，连五官都分明起来。是个披着长发的漂亮女人，不对，女鬼。

　　“冷儿，回屋取件我的衣服来。”
　　女鬼点头示意，转身化为一缕青烟地飘走了。

　　钟梵笑眯眯，目光还停留在女鬼消失的方向。
　　“这女鬼长得够漂亮！她是什么鬼？”
　　二师兄以前是活泼了些，但绝不会想眼前这人般流露出好色的眼神。

　　之前认为他还是有点好处的，看来还是老样子。褐芝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一番，道：“冷儿是我的死魂，是水鬼。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水鬼可不是好惹的。她一不高兴起来就能在你身上啃出一个大窟窿！”

　　“真的假的！”钟梵拍了拍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披上衣服，褐芝和钟梵就继续无聊地蹲墙角。
　　只要能坚持到第二天，师父一定会被她的恒心所打动。

　　悠悠的，远处传来纤细笛声。
　　不知从山中何处传来，也不知是否真的是笛声，还是风穿越树林发出的怪声。
　　时而悠扬，时而低迷，转折起伏，跌跌荡荡。
　　褐芝和钟梵的注意力都被那笛声勾去。
　　听着听着，双眼一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