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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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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班去了。”吴邪望了一眼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的男人。此时,他多么希望这个人,能有些许反应,哪怕眨眨眼,点点头也好。
一片寂静,没有回答,男人像一尊雕像,一尊瘫痪的雕像。
吴邪逃一般地离开了屋子,他已经不知道,这样一间冰冷的房间,还可不可以称之为“家”。
初冬,风呼呼地吹,力道不大,呆在外面久了,脸颊和耳朵,竟也会生疼。吴邪耸耸肩,缩了缩脖子。
他没有戴围巾,也没有戴帽子。不像屋里那个冰山一般的男人,吴邪禁不住严冬只穿一件单衣的寒冷,冬天才刚刚开始,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再等等,他想,再等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经过一个幽暗的巷口,突然,几个高大的男人冲出来,面带凶相。
“小子,钱,拿出来。”他们的手上,提着锈迹斑斑的铁棒,豁了角的板砖,但吴邪丝毫不畏惧,他知道,这些,只不过是威胁的手段。
一定是这样的。
“跟你们老大说,我答应去那里上班,很快能还清。”吴邪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静。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9分。
人在绝境,会激发出本能的斗志。
困兽犹斗。
黑白相间的制服,鲜红的领结,穿在吴邪纤细的身板上,很合适。
风尘气下,纯情在挣扎。经理说,就是这点纯情,值钱。
少,所以值钱。
幽暗的吧台,破碎的灯光。五颜六色,纸醉金迷。音乐声,振聋发聩,似乎要穿透所有人的耳膜,但大家都听不到。
吴邪站在吧台旁边,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笑,或许吧。做一行,要遵守一行的职业规范。这个行当的规矩就是笑。
各式各样的人,走来走去,高矮胖瘦,或年轻或年老,或英俊或丑陋。
吴邪看到和他穿一样制服的青年,被一个一个带离吧台,在沙发上,和一个男人,或是一群男人,饮酒做乐。笑声,尖叫声,听不真切,却在耳边。
吴邪头晕,耳鸣,却不目眩。他看着每一个人,每一个经过的人,每一个可能成为他顾主的人。
他要睁大眼睛,清醒地掉下悬崖。这是他的选择,宁愿明白地死,不愿含混地生。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他身边,五官平平,五短身材,神色倒是潇洒的很:“新来的?”他右手轻佻地抬起吴邪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标准的验货动作:“不错,跟我来吧。”好似施恩的国王,等待着对方的感激涕零,肝脑涂地。
吴邪想迈步,却好像被水鬼缠住了双脚,动不了。
一下也动不了。
你相信鬼上身吗?
吴邪从来不信,但这一刻他不得不信了。因为他看到,自己猛然挥拳,拳头狠狠砸在那张五官平平的脸上。
这拳可以打9.5分,吴邪赞叹,果然跟了那人这么久,身手,大有长进。
——但是他不记得你了。心底,有一个细小的声音。
不记得,便不记得,有什么要紧。
——他变了,他不关心你,高利贷上门,他说什么了,做什么了?
不,那是他病了……
——为了他的病,才向高利贷借了10万不是吗?他怎么可以这样不闻不问?
都说了,那是因为他病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好?他的病,让他不爱你了。
闭嘴,那不是他的错。
吴邪醒来,浑身的骨头像被拆散重新装起来一样,他费力地爬起身。
一间奢华的房间,低俗的华丽,像欲望的深渊。
一个男人,靠在椅子上,吸烟,戴着一副墨镜。
“你叫吴邪?”“是的。”“打了客人。”“嗯。”“还想做吗?”“嗯。”“那跟我吧。”“嗯——啊?”
男人邪邪地笑了,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感到他灼热的目光:“吴邪,只接一个和辗转于不同客人之间,有什么区别,你应该也清楚。还有,”他掐灭烟,走到吴邪身边:“小吴邪,黑爷我不会少你钱。”
“那,先替我还了10万块。”对方的双手,已经捧起了吴邪的脸颊。
“好。”男人咧开嘴,笑了,嘴唇,碰上吴邪高挺的鼻梁:“叫我,黑眼镜,记住了?”
吴邪浑身都软了下来,那个细小的声音,又固执地钻了出来。
它说,这下,你不欠张起灵什么了。
吴邪想反驳,却没有力气反驳。黑眼镜,这个男人的双手,已经游离在他的背后。从肩胛骨开始,慢慢向下。
唇舌相接,啧啧有声,吴邪有些纳闷,这一行的规矩,似乎是绝对不碰嘴唇的,不干净。
黑眼镜凭什么对自己放心?
他想着,前面提10万块的时候,对方没有任何异议,或许,是知道自己底细的,大概,和这间俱乐部有什么渊源。
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黑眼镜做这笔交易,必定也是为了这份“干净”。
干净,也是可以拿来卖钱的。
以后,就不干净了。
亲吻,舔咬,开拓,**。夜晚,很短,又很长。
这个人,似乎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吴邪庆幸,自己没受什么罪。
甚至,还有点舒服——黑眼镜很照顾床上的同伴,尽管没摘墨镜,却好像能看到。
——和那个人,不一样。细小的声音,不依不饶。
吴邪太累了,他什么也没说。
原来,黑眼镜是这件俱乐部的老板,混□□的。
作为对员工的照顾,他答应送员工家属张起灵去医院继续治疗。
可是,张起灵走了,留下一间空屋子。
吴邪没有力气思考,他知道,那个人,找回忆去了。
抛下现在,寻找过去。
3年,过去。
吴邪以为黑眼镜很快会对自己腻味,他已经想好了一番话,恳求对方让自己走,实在不行,留在店里,当洗碗工,厨师,什么都可以。
不论何时,都不能自暴自弃,这是吴邪的原则。
困兽,犹斗。
黑眼镜却始终没有提,终止关系之类的话。自从张起灵离开,他在自己的办公室兼卧室旁边,弄了一间小屋子,当吴邪的员工宿舍。
小屋子布置的很是温馨,简单,却该有的都有,一应俱全。
慢慢的,黑眼镜也住到了这件小屋子里来,两个人挤一张2米宽的床,中间不留白。
他还搭了一间小厨房,自己抗了个油烟机回来,装反了,差点把两个人都呛死。
他叫吴邪“读书人”,和他一起讨论这个行当的规则,以及如何科学管理,可持续发展。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外事不决,问google。
内事,却无不决的时候。吴邪只要平安的日子,他惊讶地发现,黑眼镜居然也是个普通人,□□亦常人。
一个色情俱乐部的老板,和自己的员工,过起了平常小日子。
吴邪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想到有终结的一天,竟隐隐有些不舍。
心底那个细小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响起过了。
一日,他们两个人,手拉手去超市,买降价商品。
推了一车的东西出门,吴邪看到了一个人。
张起灵。
黑眼镜打了个呼哨:“真人比照片帅,吴邪,我去车上等你。”他推着车子走了。
“吴邪。”张起灵在说话,涩涩的,吴邪已经不记得他的声音了。
“我回来了。”他说。
回来了,他回来了,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回来了。
“哦,”吴邪点点头:“都想起来了?”
“嗯。”张起灵也点点头,又抬头,看天,招牌动作。
吴邪突然想起,有一袋鸡蛋,被放在车子的角落里,黑眼镜做事贪快,怕他把鸡蛋挤碎了。
“我有点事,回聊,手机号给你。”吴邪报出一串数字,他知道,张起灵一定记得,哪怕在失忆的时候。
他的脑子,一直是清醒的。
吴邪快步走向黑眼镜的车子,只见一地的碎鸡蛋。
“哎呀,”他说:“晚来一步,鸡蛋是我放的,你不知道。”
黑眼镜哈哈大笑:“我看到你放哪了,刚才手滑。”
“早知道我来取,可惜,可惜。”吴邪还在惋惜那几斤鸡蛋。
“是啊,”黑眼镜摘下墨镜,看着吴邪:“我离不开你,小吴邪。”
“走吧走吧,冰激淋,冰激淋要化了。”吴邪有些不自在,心里却像有冰激淋在融开。
两个人开车离去,张起灵还望着天。
他一遍一遍默念吴邪的手机号,却只是一个号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