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见野玫瑰》打结树

11、流浪猫

　　男孩曾经养过一只流浪猫。如今他对我转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已经是一名男子。
　　养那只猫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住在一座树木掩映的旧式楼房里。房子不大，只有两层左右，但是有一园小小的院子，种满花草。
　　那只看上去满身灰脏毛的老猫在一个春季的下午穿过他家的院子。黑白两色的皮毛毛糙，从老式的矮砖墙上跳下时腿脚也显得不是那么灵便的样子。
　　鹅卵石小路两边长着茸茸青嫩的小草，老猫从矮墙上小心地跃下，打量地观察着雨后的小院子。男孩在窗户后面看到这只老猫很快就能断定这只猫已经很久没有人养了。老猫很明显营养不良
　　，一身斑驳的毛皮下可以看见清晰的肋骨轮廓。他的尾巴尖有几根长毛，像是春季换毛驳落不齐的遗留。
　　男孩拿了点东西出来，放在地上。老猫很谨慎地保持一段距离。

　　男孩后退，空出一块距离。老猫一直看着男孩的动作，等到男孩离开以后才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然后他小心地靠近，一边听着男孩的动静一边像食物靠拢。然后狼吞虎咽地吃着地上的食物。
　　没有用多长的时间，地上的食物已经被打扫一空。
　　男孩在一边等着老猫吃完，起身给老猫倒了一小碗水放在他面前。
　　老猫喝的很快，舌头舔动水的声音响成一片。
　　男孩又给老猫倒了一碗水，又被很快喝光了。
　　喝过水后的老猫蹲在地上冲着男孩轻轻地喵了一声，然后就是一种猫类发出的表示讨好的喉咙里呼噜咕噜的声音。
　　但他和之前一样对男孩离开一段安全的距离。
　　男孩并没有再给老猫食物，他对这小小的距离还是有所在意的。况且那时的老猫实在称不上好看。猫类特有的优雅丰姿在这只年老的瘦猫身上也显现不出来。
　　老猫持续地打着呼噜，仿佛在试图讨得多一点食物。他的举动就像在试探着男孩和等待施舍。
　　过了一会儿老猫慢慢起身，小心地跳上矮墙从来路消失了。
　　然后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老猫都会从矮墙上小心地跳进小院子里，从地上的大碗里找水喝。
　　男孩在地上放了一只大碗，每天早上添满水。老猫来的时候，男孩会拿出一些吃的东西给他。
　　随着日子过去，老猫和男孩保持的距离短了些。他也更加卖力地冲着男孩讨好，比如喵喵地温顺地吟唱和呼噜噜地卖力打呼。
　　墙外的树枝生了花苞，随着天气渐热，短短时日便看遍了花开又谢，老猫也逐渐成了小院子的常客。
　　男孩断定到这里之前，老猫肯定还在他处流浪过，老猫的身上有和其他动物厮打的伤痕，或者是狗，或者是猫，又或者是人类。流浪猫遇到人类扔石头、被人手持木棍追打的事情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很常见。男孩看到老猫的一条后腿到腰间的一条斜斜的长伤疤。细细的一条，上面没有长出毛，而是一条白色的细疤。这只老猫的年龄大约很老了，他必定经历过被追赶的苦难，和饥饿、干渴。这只老猫能够在严寒的冬天幸存下来，必然依赖于他小心的态度和智慧的头脑。
　　或者还有他小心卖力的讨好态度。老猫在吃过东西喝过水之后，都会冲着男孩表示感恩和讨好。
　　春天的这段时间，男孩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饲养这只老猫。
　　这只老猫看上去没有多久的生命了，他年老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如果要饲养他，经历宠物的死亡必然难免伤心，但男孩认为这只老猫实在是不怎么好看，而且每日准备水、饭，还有打扫床铺
　　地板上的猫毛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处于以上种种原因，老猫在春天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个老旧小院子里的客人，没有得到男孩的准许留下久住。
　　然而老猫停留在院子里的时间还是一天天增多。上午和下午都能够看见他。这只有着长久流浪经历的老猫对能够得到稳定的食物和水，不必挨饿受渴十分珍惜。他谨慎地保持着小心的态度讨好男孩。
　　男孩准备了一天两顿的食物放在一个盘子里，并排着盛水的碗搁在房子的最下面一层台阶上。
　　他从来没见过老猫在院子里拉尿。老猫以前或许是宠物猫，受过清理教导，如今为了能够得到一处栖身之所，他很小心地遵循着以前的规矩。
　　石子路两边长出了蓝紫色的菖蒲花苞，像是一只只青葱的小小枪尖。就在这样一个暖风醺然的下午，一名不速之客闯进了男孩小小的院子。
　　那天下午，男孩在门口收拾花草，房门敞开着。他弯着腰，就听见老猫以平常绝难见到的速度逃进小院子里。后面一只大狗冲着老猫信信吠叫。老猫一下子窜进了门口。男孩以前从不让老猫跟着他进屋子。这时候犹豫了一下，老猫已经蹲在他的脚步卖力和顺地叫着。
　　墙外的大狗已经被主人叫走了，男孩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看了看老猫点了点头。
　　老猫似乎能从人的眼睛和动作里就晓知还未经语言表达的意思。他低顺着尾巴，几步并行很快走到了屋子里面。老猫就在靠近墙角的一处蹲了下来，似乎很怕男孩将他赶出门。当男孩进到屋子里的时候，他紧张地盯着男孩，似乎非常担心男孩会把它赶出去。
　　男孩把门外的水碗和食盘端到了屋里，放在老猫栖身的墙角，老猫舔了舔男孩的手，尾巴也缠上去讨好男孩。
　　尽管在这里得到过食物，老猫还是一身灰土的瘦弱难看的样子，身上还有几处猫毛脱落的地方。

　　老猫在屋子一角蹲下之后，就缩起四爪紧紧地伏成一个圆型的毛团。他非常谨慎地动作，即使喝水也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孩，揣测着会不会被新主人赶出去。男孩端着猫食给老猫添加食物的时候，他惊慌地缩成一团跳到了角落上方的橱柜顶上，嘴里喵喵地不安叫着，既不敢大声却又叫个不停，听上去既像受惊又像一种乞求。
　　男孩把猫食放好，添上半碗清水，冲着老猫摊开手。那意思在说：看，我没有要赶你出去的意思。
　　窥探了男孩的举动，老猫蹲伏在柜顶上，再次发出呼噜呼噜的感激声。他窜下来，几步凑进男孩身边，蹲伏下身子，呼噜呼噜地打鼾。
　　男孩觉得这只老猫或许曾经被收留他的人家赶出去过，他那过于小心谨慎的模样看起来是种带着凄凉的滑稽。

　　在一天湿润的雨后，男孩搬出躺椅放到院子中。木椅子腿在柔软的泥土中沉出均匀圆印。春夏之际的雨滋润了黑色的泥土，土壤湿润肥沃，就如同在一位肌肤丰腴的妇人饱满的肌肤上轻压下的指痕。
　　雨后太阳从天空漂浮的大朵小朵白云撒出千缕金光，雾灰和洁白的云朵镶上了一层线条优雅的金边。
　　老猫，此时已经是一只皮毛光洁的黑色绅士猫模样，踱着舒适的步子从门里踏到鹅卵石子路上，以猫类特有的优雅缓缓漫步。
　　男孩躺在长椅上放松地望着湛蓝天空中的云朵悠悠漂浮。老猫走到他的脚边，打招呼似地呼噜着嗓子，用尾巴拍了拍男孩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