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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官道上的大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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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车身狠狠一震,随即斜斜地停了下来。晴晚还未来得及作任何反应,身子便如脱线般狠狠向车厢前摔去。虽有软适的地毯,身子没有被摔疼,但额头却正好磕在雕花木箱上,殷红的血即刻便涌了出来。
而祁修元原本手一直扶着椅栏,他只需抓紧便稳了身子。这场变故来得突然,他并没有来得及抓住晴晚,眼睁睁地看着她向前倒去,只听得一声闷响,他的脸顷刻变得煞白。这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他赶紧拉起倒在地上的晴晚,小心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车厢的角落,并顺手抓了几个软垫塞在她腰下
这时,薛卫急急探头进来:“公子,车陷进了水坑……这,苏姑娘,是怎么了?”他看见满面鲜血的晴晚,也不禁大骇。
“你去把车厢后的水拿过来。”他一面对薛卫吩咐道,一面打开雕花木箱,从里面拿出一瓶药酒,一支银瓶,还有一团棉花。
果然是个药箱。她这样想。
“你,没事吧?”祁修元拿过药来,见得这姑娘好像被撞傻一般,木木呆呆的,手里还紧紧的抱着那件银氅。她也不出声,眼神呆滞而空洞。一双眼睛早已哭得红肿,却见泪水依然如泉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混着鲜血,如殷红的藤蔓漫延,成串滑落到衣服上,再缓缓跌滚到地毯上。
这弄脏他的地方了呢!晴晚眨了眨眼,心想。
她有些担忧的看向祁修元。他平时那冷冷的、冰冰的眼睛不知为何带了些焦急,他在温柔地问她是否还好。她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蒙住了双眼,看不清任何东西。
“头有点晕。”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扶额。
祁修元赶紧拉住她的衣袖:“先等等,我先帮你清洗一下伤口。”
“哦。”她随口应了一声,但她马上就开始往后躲,尽管后面并没有空余的地方,因为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酒味。
祁修元被她突如其来反应也吓了一跳,随即明白她可能是怕疼。他放低自己的声音,尽量让人觉得安心:“别怕,不疼的,我是大夫。”
晴晚又往里缩了缩,她不信:“你是一个生意人。”
“也是一名大夫。”他麻利地撕开了一块布条:“来,别怕。”
“不要。”她异常恐惧药酒涂在伤口上的冰冷和刺痛。
正好薛卫打了一盆水过来,他接过,从木箱里又取了支药瓶,往盆里倒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很快便融入到水中。他净了净手,将一块布巾浸湿,再拧干。
“嗯,好,那我们就不擦药酒。”他安慰着她:“那就止止血,包扎一下,好吗?”
她狐疑地看着他,并没有动身。
祁修元只得倾身过来,对着她说道:“把头抬起来。”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晴晚自觉地将头微微抬高了一些。
他轻轻撩开她额前的碎发,仔细查看了下伤口,伤口开得挺大,原本光洁的额头也沾染了血迹。
伤口还有不断往外渗血的迹象,鲜红的血沾染在晴晚白净的肌肤上,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他开始细细地帮她擦拭伤口,动作很轻柔,像是在清洗一件绝世珍品。
他离得很近,近到晴晚可以闻到他身上那缕淡淡的药香。他的衣袖轻佛,触碰着她的脸颊,她的脸立刻又烧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想低头,却被他的一根手指及时抵住额头,听得他说了一声:“别动。”她感觉到他说话温润的热气,她的心开始扑通扑通乱跳。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她觉得这样就很满足。
直至祁修元包扎清理好了她依旧是一副神游的样子,仿佛真的被撞傻了一般。
祁修元又用水净了手,并擦干,便出去倒水。
薛卫正蹲在水坑旁研究怎么样才可以让马车出水坑,看到公子出来,便站起身接过盆子将污水倒到远一点的地方。
“有法子吗?”祁修元问道。
“我先填些石头进去试试。”薛卫回答道。
薛卫往水坑里填了好几块石头,然后爬上马车开始打马使力,马车动了几下,但还是没能出去,他只得又跳下去。
晴晚爬到车门口,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祁公子瞥了她那系着白布的额头,简单的两字:“不必!”
“那我要下来吗?”
他没有应声,那就是不同意。
又开始冰块脸了,晴晚瘪了瘪嘴,探头向下看去。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塌陷出一个大坑,而他们的马车正好有一个轮子陷在了里面。
“官道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一个坑呢?”她问道。
祁公子不以为意地说道:“连天的雨水冲刷浸蚀,造成道路松软,过往的车辆一多,便会有坑洼,只是这……”他此时也开始有些狐疑,看着大坑的构造,似乎并不是长期车马的自然作用,好像是人为一般。
眼看这天色越来越晚,再晚一些在天黑之前可能就到不了下一个镇。
祁修元沉吟片刻,说道:“我们去林子里找一些木头。”
这是一个好主意,薛卫点了点头。
晴晚便留在车里,她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们回来,便掀开了帘子。这时天色已有些暗,而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往外望去,远处是一片树林,在云雾中显得朦朦胧胧,看得并不真切。
要不我下去看看。她这样想着,一边穿起自己的鞋,也准备下去,却见到林中惊起一群飞鸟,紧接听得一阵刀剑声。再望过去,可隐约见到树林中几个模糊黑影在打斗,她辨不清祁公子是否是在里面。正想站起来跳下车去探个究竟,听到树林有人喊道:“他还有同伙!”声音粗哑,并不是祁公子的声音。
然后听得一声清喝:“快蹲下!”
她立刻蹲了下来,与此同时一把箭“噌”地插到了车门上,箭尾还在不停的颤动,可见力度之大。
如果不是他的提醒,这箭插的可就是自己的头。
晴晚第一次如此近的面临死亡,脑子顷刻间空白。
是他救了她!
刀剑声越来越近,晴晚可以清楚的看到几个黑衣人正围攻祁修元,而在不远处,还有几个人围着薛卫。祁修元的白衣服上已沾了些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如梅花点点般盛开着,即使是在这昏暗的光线中,也显得异常的夺目。
祁修元手中多了一把剑,这剑是从一名已死的杀手手中顺过来的,并不是一把好剑。他明白现在的处境,这些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一般过路打劫的强盗,而是像极了职业杀手,明显是要置他于死地。想来官道上的水坑,也是他们早已设计好的。只是他暂时还未想明白,这些人倒底是谁派来的。当然,他目前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想这个原因。
他不经意向右轻移了一寸,右手慢慢抬起,暗自提起内力,凝于剑上,忽然面色一凛,挽起一个剑花,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剑光闪现,剑气凌厉,形成一个强大的剑屏。而那些紧紧围住他的黑衣人只觉得面前是一个密不透的屏界,他们试图突破,却被强大的剑气隔在外面。
他凌空一跃,身子便如轻燕一般飞起来,并迅速向包围圈中最薄弱的缺口冲了出去。
晴晚看不清楚也听不真切了,只见剑光闪过,发出明亮清脆的声音,两个黑衣人应声倒下。而其他的黑衣人也未来得及看清他是怎么出招的,就见死了两个同伴,他们的步子开始有些犹豫。
晴晚哪见过这样鲜血四溅的场面,而那清逸出尘、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祁公子竟是一个武艺超凡、举手之间便可置人于死地的剑术行家。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江湖么?
此时,她并没有注意到一个黑衣杀手正慢慢向她靠近。他们见在祁修元这里并未占到优势,料想马车上的女人并不会武功,便想利用晴晚牵制他,令他分心。
祁修元脸色一变,闪身拦住准备偷袭晴晚的黑衣人,短兵相交,尽落金属火光。
“快些进去。”他一声断喝,同时剑光一现,直刺过去,正中对方心门,大片的鲜血顷刻溢出。速度之快,对方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一般,随即倒地。
晴晚吓得全身发软,慌忙爬了进去。接下来听得“啪啪”的声音落在车厢外,还有钉上木板的声音,应该又是箭。
晴晚不安地抓住胸前的头发,开始将它们缠到自己的食指上,绕开,来回地缠上又绕开。她在车厢里静听着外面兵器交接的声音,手里又紧紧地捏着挂在脖子上的一尊小玉佛,闭着眼呐呐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而此时,忽然听见外面的马一声嘶叫,车身一震,有了经验,晴晚急忙抓紧椅栏。可能是外面的打斗惊动了马,开始拼命挣扎,连带着不停拽着车厢。连拽了几次,车厢一震,终是被硬拉出了水坑,接着马卯足了劲飞速向前跑了去。幸而晴晚这一次抓紧了把手,才不至于再次被磕到。但她无限担忧祁修元主仆二人能否应对那些黑衣人。她被颠簸的又开始想呕吐,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断泛酸水的恶心,费力爬到前座,想让马停下来。但她找到了马鞭,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马停下来。是的,她从来都没有赶过马车,当然,面对于这样的疯马,就算是会赶的人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住,因为这匹马的屁股后面插了一把箭,血流如注,连马蹄都被染红。
它根本就没有办法停下来。
疯了的马,逃跑时并不择路,一路坑洼,一路的颠簸,晴晚感觉自己都要飞出去了。而事实上,她确实也飞出去了,在马车颠过一块大石头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以前小时候做的一个风筝,迎风飞了起来。是谁扯着那条线呢?她努力想想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忽然间,线断了,她身子沉了下去,风在耳边佛过,然后她仿佛听见一阵歌声,歌声缥缈,似是梵语。于是她笑了,自己这是要去西方极乐世界了,这不正是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吗?
然而为什么我会有些不舍呢?
是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跟姆妈认错呢,我不应该私自离家。
我一直很想知道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的太爷,他们是否有想过我呢?
还有,他。
他会记得我吗?
应该不会吧,他是那么冷淡的一个人。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顺着风吹进了嘴里,咸咸的、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