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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层楼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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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楼梯的转角便已闻到食物诱人的芳香,虽然只是一次家宴,长型饭桌上的菜色却很丰盛,不仅色泽鲜艳,就连盘子、碗碟都精致考究。宁秋坐在座首招呼着她们,郑如也换了身便装,重新露出笑颜,紧倚宁秋而坐,看得出他们的感情很好,就连神态气质也如此和谐接近。
宁舒舒将郑如对面的座位刻意让给夏露,那原本是她的专属。然而夏露毫不领情,显然,她对这一切很不适应,整顿饭下来,她始终没有抬头望一眼母亲的脸。最初的时候,四周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客厅古典音乐的悠扬,无论大家怎样努力调节气氛,没有夏露的配合,这场盛宴,依旧生涩尴尬。
吃完饭,郑如在客厅宽敞的沙发上抿了口江阿姨奉上的玫瑰花茶,转头对宁舒舒说:“时间还早,不如带夏露上街买几套新衣服,明天便要入校报到,顺利的话,很可能直接分班入读。”
宁舒舒会意郑如的意思,笑着朝她走来:“好的,一切交给我吧。”
郑如十分放心地点了点头,原本她也想作陪,但眼见女儿如此抵触自己,再三思量还是不碰这个钉子,且让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独自相处,倘若宁舒舒能跟夏露先成为朋友,那么对她而言,破冰的进程无疑要容易得多。
在此之后,便由司机将她俩送到市中心,下车的时候约定,买完东西以后打通电话,再过来接她们回家。
纵横交错的道路,连绵不尽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广告牌,像水一样流过的大批人群,衣着艳丽的女子,在街上肆无忌惮地亲吻情人。就连呼啸而过的风都旋转着商场里不知疲倦的时尚音乐,这座城市,具备使这个小县城来的年轻女孩迷失的一切危险。很自然的,夏露感觉到自己与这座城市完全的格格不入,就连街上擦肩而过的行人眼睛里也充满质疑,这位举止优雅、衣着高贵的女孩身边,怎么跟着这样一个乡下人呢。
这更激起宁舒舒彻底改造夏露的决心,穿梭于大型商场的各个专柜,所有的店员都表现得很恭敬,如同公主身旁追随许久的仆从,即便在面对夏露时略有皱眉,也很快回过身去。
她为她挑选了Dior的上衣,Chanel的裙子,以及Gucci的皮包和鞋子……夏露并不认得这些品牌,只是觉得店员的笑容令她感觉虚假与厌恶,她知道自己在她们眼中是极邋遢和粗糙的女孩,但并不知道反省。
当双手已沉重得无法拎动任何衣袋的时候,宁舒舒开始为自己考虑,毫无疑问,她也是个标准的购物狂,金钱的挥洒令她感觉满足,或许是因为心底始终残缺。
路过一家专卖店的橱窗时,她看见透明玻窗后,一条白色的真丝绣花长裙,在耀眼的射灯下流动着纯洁无暇的光芒,纵然除了前胸的蝴蝶花边,就再无其它点缀,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进去,指名要那条裙子。
店员连忙微笑地将裙子取出交给她,她将手中的衣袋以及自己的手提包等全部交予夏露保管,自己则兴冲冲地走进试衣间。
夏露接过大包的衣袋,对于素日做惯粗活的她而言,分量很轻,然而方才所开销的几万元却从中而来,她再一次痛恨起命运的不公,胸口像有烈火在焚烧。
当自己父亲正在偏远的小城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时候,母亲却在沿海最繁华的都市享用另一份奢华的爱情。同为年龄的宁舒舒,可以每日随性地尽情挥霍,过着公主般充满梦幻的生活,而自己背负着债务,永远在为一日三餐而奔忙。就这样,一个报复的念头自心中升腾而起,乘着宁舒舒还没从试衣间里出来,店员也忙着接待其它客人,她悄悄闪出店堂,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一会儿,宁舒舒穿着新裙子从试衣间出来,环顾四周,却发现没了夏露,就连所有的东西也不见了,其中最重要的是手提袋,钱包、手机全在里面,要没了它,她今晚可怎么回家。
她急忙冲出店门寻找夏露,却被店员给拦了回来,小姐,你还穿着我们的衣服呢。
宁舒舒这才反应过来,换了衣服出来,连番致歉。两名店员白了她一眼,只觉得是拙劣的小偷在演戏,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宁舒舒哪受得了这般委屈,眼眶顿时红了。
强忍着走出商场,没有钱和手机,她心乱如麻。偏巧市中心与家离得很远,若是步行回去,很可能要走一夜。
正在此时,路边突然窜出一个笑容肮脏的中年男子,问小姐你是在找什么,是不是刚从外地来的没有工作,如果没有,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宁舒舒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不顾一切地朝身后狂奔。跑了很久,直至横穿商业街来到另一条马路上,见身后没人追来,这才稍稍安定了心。
她哪里知道,此时的夏露正在某一处居民区摆着地摊,用除法再减法的价格兜售着她买给她的衣服。
衣服卖完的时候,城市的另一端,宁舒舒的腿也肿了,鞋子是注定穿不住了,只能光着脚,在地上一步步拖着。尔后,丝袜也全破了,她艰难地挪动着步伐,同时还要压抑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而夏露,则让出租车载着她在整个城市环游了一圈,最后选择了一个风景秀丽的海摊,把宁舒舒的手提包远远的抛入海中,算是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
待她得意洋洋地回到家中,时钟也指向午夜,门铃刚响,郑如便披着衣服亲自出来开门,原本就心急如焚的表情,在看不见宁舒舒后,显得更焦急了。
“舒舒呢?”她问。
“不知道。”夏露答道。
“你不是跟她一道出去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郑如一下提高了声调。
“哦,她在试衣服的时候,小偷把包给偷了,我追出去抓贼,再回来找她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夏露扯了个谎。
郑如连忙唤出宁秋,俩人匆忙出门寻找。夏露则非常踏实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香甜入梦。
宁舒舒此刻还在回家的路上,走了近二小时,双脚已是伤痕累累。四周空旷寂静,唯有孤独的路灯发出幽幽亮光。入夜后,海风好似暴躁的野兽,夹杂着寒冷,一度侵袭。她冻得瑟瑟发抖,却无力抵御,只能用双手将自己牢牢抱住,口中尽可能地呼出一些热量。不过,与此相反的是,思绪却是无比清晰,脑中一直浮动着一张脸,那张看似沉默质朴的的乡下女孩的脸。
就相貌而言,夏露与她的母亲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宁舒舒也因此自然而然地对她产生好感,况且之前的十几年时光,自己一直在孤独与寂寞中度过,能够拥有一位同龄的姐妹,几乎是这个时代每个孩子幼年时都曾企盼的梦想。然而仅仅一天时间,所有的幻想便被现实摧毁得干干净净。她头疼欲裂,心中黯然而失落,如同被黑暗掩埋的前方望不到尽头的马路。
正在这个时候,由远及近,一束车灯闪过,并在她面前来了个急刹车,她定睛看了一下,是再熟悉不过的,自家的车。
总算有救了!
郑如由车上下来,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跌跌撞撞地奔上前,二话不说拥入怀中,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住她寒风下纤瘦的身体。
“舒舒你怎么样了,我都担心死了。”
“我还好,阿姨。您不用担心。”
郑如摸了摸宁舒舒的手臂,冰凉彻骨。忍不住心疼得掉下泪来,之后赶忙扶她上车,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家中。
到家后,宁秋更是不再让女儿下地,亲自将她抱至房间,郑如拿来热水和消肿的药膏,很细心地为宁舒舒按摩双脚,一边按着,一边心疼得直皱眉头。经过休息,宁舒舒缓和了许多,反倒安慰起郑如来。
宁秋见女儿被折磨成这样,也很是心疼,但没有发作,只是在窗前静静地抽完一根烟,最后才说:“你阿姨说今晚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包被小偷给偷了,夏露跑出去追,回来找不着你,是这样吗?”
这句话使正在抹药的郑如双手不由地一颤,宁舒舒感觉到这一颤动,稍稍顿了顿,随后点头道:“是啊,爸。你们别怪夏露,她刚来,可能是回头找我的时候迷了路。”
宁秋于是不再作声,提醒宁舒舒早些休息,便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