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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生无可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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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四周,尤安竹看见的是铜墙铁壁。不由得一阵苦笑,感慨这就是所谓的天牢,果然是重重地守卫,大概没有人可以从这里逃得出去,何况于自己根本就是自己进来的,也就无所谓逃不逃了,再想想不久之后,大概该来的都会来,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尤安竹想好了,当父亲被抓进来的时候,他就只是单纯是个儿子了,再没有什么忠孝之说。忠义的重担,他做了,也就该放下了,从这一刻起,他就只是单单身为人子,想着最后的孝心就好了。
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尤安竹开始慢慢地想起很多的事情。他开始想起那个傻傻的卫璟然,一个富贵王侯家的小侯爷,所有人都众星拱月的仰视着他,而这个他却也心甘情愿的低着头,用他所有的柔情来环绕着自己。尤安竹不自觉的用手臂环住自己的身体,那不多的温暖就像是卫璟然抱着自己一样。到底那个小侯爷看上了自己什么呢?
尤安竹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自己就像是个刺猬一样的嫌烦了掀翻了课桌,指着已经被自己推倒在地上的卫璟然说,不要以为你是小侯爷,所有人就都会让着你,你要不然用嘴巴说的别人服你,要不然就用你的拳头证明你比别人强,只是往那里一站,靠着是个小侯爷的身份,就想要所有人都为你独尊,算什么能耐?我最瞧不起什么都不会,靠着家里出来的人!一股脑的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部倒了出来,就像是压抑太久,迫不及待的爆发,就连身边原本上来把两个人拉开的人也早就已经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躺在地上的小侯爷手脚灵活的爬起来,脸上无所谓的傻笑着,说,呵呵,你真敢说!当我朋友好不好?然后就轮到其他人愣住了。
就算是现在的尤安竹想起来也觉得卫璟然似乎从小就与众不同,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别人把富贵荣华看的高高在上,只有他毫不犹豫的将其践踏于脚底。
“你在想什么,安竹?我站在这里,已经看了你好久,你都没有注意到我,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卫璟然是什么时候站到了天牢牢房的外面,尤安竹看他的时候,卫璟然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连平时温和的气质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说不出口的心痛。
尤安竹抢在卫璟然说出更为心疼的话之前,说:“进来之后,我才发现外面传言说天牢里面鼠虫成灾,气味难忍,其实都言过其实,哪有那么夸张?在这里除了没了自由,其实还好。比我想的好多了。我以为我进来之后,每天就只能和老鼠抢吃的,就连一块干净的地方都要和那些老鼠虫子商量。”
“安竹,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平静?不管你面对什么事情,都这么镇定,没有别的表情变化,在你的脸上,我从来都只看得见虚伪的笑容,用来掩饰一切,你从来不去猜测别人的心思,别人隔着你故意的掩饰也从来看不透你心里在想什么。安竹,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尤安竹听着卫璟然的话,不由得心里一惊,但是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的变化,就连语气也没有一丝颤抖,卫璟然说的没错,他是个很好的戏子,脸上涂抹着最重的粉面油彩,把一切的变化都掩埋在最下面,没有人看得清。“璟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那是只能自己活的,别人怎么能代替?怎么能了解呢?”
卫璟然就像没有听见尤安竹的话,他慢慢的放松身体,就坐在了天牢牢房外面的地方,靠着铁做的牢门,望着尤安竹,语气也变得平平淡淡。换个场景,换个地方,两个人就像是平日里坐在茶楼里面谈天说地一样的话着家常。“安竹,我常常想,你是什么做的?你就好像不是血肉之躯一样,似乎没有什么能伤得了你。小时候因为弄脏了你的书桌,和你打架,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和平常人一样把仕途功名看的很重,结果你说你看不起我端着小侯爷的架子,所以,我说,我们做兄弟吧。再后来,我发现我离你越近就越看不懂你,你就像是个九连环,解开一环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有解开了全部才有用,可是,我却一点都找不到解开九连环的办法,所以,我和别人一样,离你其实很远很远,只是,我自己不知道,哦,不是,是装的不知道,骗骗自己,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骗到你。”
尤安竹也不接话茬,就靠着天牢的墙坐着,安静地听着卫璟然说话。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听卫璟然讲讲他心底的话。
“安竹,你要柯穆带你找皇上的事情,其实我知道,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到最后也不告诉我,我就站在养心殿的偏殿里面听着你的每一句话,一直听一直听,听着你的每一句话,你和小时候一样很会说话,说的没一句话都很对,我都找不到可以来反驳你的话,直到你逼着皇上,让他把你也送进了天牢。安竹,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所有的一切,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不管你怎么恨他,都断不了你们之间的父子情,所以,你跟着他一起进天牢,就算最后一起上断头台,你也不会眨眨眼睛,露出一点害怕的神色,对不对?安竹,所有人都说你不近人情,对所有人都绝情,其实,你对自己才是最绝情的,对不对?进了天牢,除非皇上开口,否则你怎么能从这里再逃出去呢?所以,你除了往前,根本就没有了退路,安竹,你真厉害,真的,你真厉害!”
“也许是吧!”安竹默默的说,“安晋呢?他还好吗?他从马上摔下来的伤口都好了没?也这么久了,该是好的差不多了吧,何况还有柯穆照顾他,应该把他照顾的很好才对!让柯穆以后别再带他去骑马了,安晋不会骑马,从小就不会!他害怕那样,小时候我带他骑马,就算和他骑一匹马,把他好好的护在面前,他也害怕,连眼睛都不睁开!让柯穆以后别再带安晋骑马了,就算他现在长大了,他不说,我也知道。安晋就是嘴硬,还是一个小孩子的脾气,什么都嘴硬,都不说!”
“安竹,你知道安晋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吗?”卫璟然看着尤安竹,说,“因为他在街上碰上了伍将军的儿子伍墨,伍墨和他的那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说闲话,他们说,你就是靠着我攀了高枝,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就算是犯了天大的事都有人扛着,死不了,他们骂你,骂得很难听,恰好被安晋听到了,所以安晋才会骑马的时候横冲直撞!”
“你说,安晋?”
“安竹,你想如果安晋知道你要死了,而且本来要死掉的人不只是你,还有他,还有尤府上下所有的人,你只不过是替他们扛下了所有的罪责,你说,以安晋的小孩子脾气,他会怎么样?你也说了,安晋做事情从来都是一时冲动,不经过思考,冲动之下,你说安晋会怎么样?”
“璟然,我求你,你帮我好不好?”
“安竹,你终于还是说求我了!因为你知道以安晋的脾性,有两种结果,第一就是他一冲动,直接劫了天牢,如果他成功,你们一起逃亡,也算是个好的结果,如果他失败,他就跟你一起死,这次就没有人能够在想出什么办法来救他了。第二就是他很镇定,和他哥哥一样求着柯穆带他见皇上,再像他哥哥一样一番唇枪舌剑,把一切禀明皇上,说他哥哥不过是为了保护他,而他不需要,情愿去陪着他哥哥一起死。安晋会这么做的,你比我还清楚他的性格,对不对,安竹?”
“璟然,你不能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璟然,你答应我的,你会帮我护住安晋一条命的!”从刚刚起一直就靠着里面那堵墙坐着的尤安竹突然冲到铁栏边上,双手拉着铁栓,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语气变得生硬而又严肃,就像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卫璟然,把卫璟然一把推倒在地上时一样理直气壮。“卫璟然,你不能反悔!”
尤安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天牢里面显得分外响亮,而卫璟然的声音却小了很多,就好像刚刚说了很多的话,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卫璟然说:“我记得,我答应过你的,我记得的清清楚楚,我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还有安晋,我都记得,我会做到的,安竹,真的,我都记得!”
尤安竹敏感的察觉到卫璟然和刚刚的不一样,他从铁栏之间伸出手,握住卫璟然冰凉的手,特意放缓了的语气显得尤其温柔,“璟然,你冷吗?你的手好冷好冷!”
“安竹,你的手好暖和,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暖和,原来是你一直在我的身边,等你离开了,我才知道冬天就是冬天,永远不会像春天一样明媚,它有的只是萧条和凄冷,安竹,我不会让你带走我的温暖,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我记得我说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
“璟然!”
“安竹,你也记得,好不好?你也像我一样,把我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情,就算是小事,眨眼之间发生的事情也都记得,好不好?不要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这样感觉好孤独,只有一个人!”
“好!”
卫璟然终于笑了,从他进了天牢说话到现在,这是卫璟然第一个像是花开了一样的笑容,带着温度的,不是冰凉的!
“安竹,皇上问我敢不敢劫狱,我说,当你连最重要的东西,都要失去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不敢的了。”就像是说笑一样,这样把生命拿去冒险的事情,卫璟然说的就像是平常琐事一样毫不在意。
“璟然,你不能冲动,你不能和安晋一样小孩子脾性,他是不懂事,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卫璟然一手把尤安竹的手拽到怀里,一手拂过尤安竹清秀的脸庞,说,“安竹,那是句真心话,当你连最重要的东西都要失去的时候,就生无可欢,什么都云淡风轻了,你懂吗?”
懂!尤安竹忍住突然涌上来的眼泪,拼命的点头!当然懂!怎么会不懂?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卫璟然心里刻着尤安竹三个字,所以,他才会瞒着卫璟然,一个人站到九五之尊的面前,用自己挡住一切,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安晋,也是要保护什么事都挡在自己面前的卫璟然,就这一次,关乎生死,他不能让卫璟然再挡在他的前面!可是,一切都白做了吗?到最后,卫璟然也要护着尤安竹,就算是一起去死吗?生无可欢?尤安竹忍着那一阵鼻子里的酸味,那是多么严重的四个字!
“安竹,你不怕死,自然,我也是不怕的!”卫璟然的手轻轻的擦掉尤安竹眼角的湿润,用嘴唇的温暖吻干了带着苦涩的眼泪,“我不怕,真的,所以,你也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