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０ｃｍ》瞳小一一

3、所谓真实

　　【3】

　　天空显得异常清冷，不时有几只小鸟飞过。几只黑乌鸦零落地站在医院的红十字架上。

　　那是间破落的医院，门口积了满地的落叶，还发出一阵微微腐烂的味道。那医院的门口很大，可以一直看到里面，但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我就在这样的梦中惊醒。那医院看起来熟悉极了，但我却想不起来叫什么，在哪里。我回想起那个医院前的空地，不禁冒起冷汗。那似乎是……

　　“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的思考被一声低沉的呐喊打断，我这才发现我家门口处好像很喧闹。

　　“清弦——”窗户那边传来动静，我连忙下床开窗。

　　“清弦，”他好像很急切地说着，“你家怎么了？我爸一大早就说你们家出事了——你赶快下去看看——”

　　“啊？”我没有反应过来。

　　见我愣着，他说“快—快啊——”

　　听了他的话，我觉得脑袋晕乎乎的，鬼使神差地，我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急急地向楼梯跑去。

　　我转身前，他的脸，他充满焦急的脸，不断地在我的眼前放大，放大。然后便仿佛被卷进了漩涡似地，在我的脑海里消失。
　　我不顾一切，往楼下冲去。

　　“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了。”我看见我妈妈，在地上跪着哭泣，被人重重围住。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的，我妈妈头发凌乱地，用手掩面哭泣的场景。

　　我的妈妈，她何时变的那么脆弱了呢。我记得，她有一切母亲的优点。她做的饭可口，她长得端庄美丽，她会帮我打理一切，她也会像别的母亲对我唠叨，她喜欢我对她撒娇，她和我的爸爸相亲相爱，一家人和和睦睦……

　　而现在，她仰起满是泪痕，甚至还有些头发粘在上面的脸，恨恨地说：“你爸走了。他丢下我了。”

　　我也不能忘记，那一刻，我妈妈的眼神，我妈妈的话语。

　　那是疲惫、怨恨、愁苦、懊悔的一眼。

　　我从地上扶起妈妈，往日对我和蔼可亲的街坊们此刻全用一种轻蔑、看笑话、甚至是嫌脏的眼神看着我。他们怎么了？为什么，这一天，会如此翻天覆地？？难道他们因为我爸爸的离开，就改变了对我的态度了吗？但我却好像习惯了似的，径自拉着妈妈回到屋里，把那些人关在外面。

　　我关上木门，我此刻才发觉这是稍有残旧的木门，以前不还是不锈钢的吗？我记得那是爸爸花了好多钱装的。我黯然关上门，门外的光明逐渐地缩小，直至……消失。

　　我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沉默的妈妈。

　　“这门怎么换了呢？不锈钢门不挺好吗。”我故作轻松地说。妈妈依然坐着，一动不动。

　　“妈妈……”看着妈妈沉默的样子，我的眼睛终于流出了忍住很久的泪，哭喊道：“妈妈……爸爸走了，你还有我的……”我跌跪在地上，垂头哭着。

　　良久，妈妈终于转过头来，看了我好久，最后还是用疲惫的语气说：“那道门，本就是这样。”

　　我还流着泪的脸变得惊讶起来，眼睛竟也忘记了哭泣。“……不会的……我昨天还看见它是不锈钢的……”说完我自己都不自觉一惊——门框边还完好无损。
　　妈妈烦躁地说：“你的病真的越来越重了……”

　　我被妈妈的语气吓了一跳，妈妈是天下最温柔的妈妈，她从来不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我抬头，看见家里的一切都变了样，显得残旧不堪，完全不复昨天的崭新。

　　谁能告诉我……这一切……

　　妈妈看着我惊讶的神情，嘴角扯起一道嘲笑的弧度：“你终于看到了啊。”
　　“妈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站着一动不动，眼前的一切令我崩溃。

　　“你才知道么，”妈妈又露出了他从来不会露出的冷笑，说：“你才知道啊。从你七岁时，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看着墙上根本没有的画，玩着根本没有的洋娃娃，念叨着根本没有的人的名字，自己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妈妈轻蔑地看着我，“你只是个精神病！！！”“妈……”另一个字被我生生吞下。

　　“还不明白吗？”妈妈大笑着，仿佛疯了一般，“你是个有妄想症的人！！妄想症！！！”什么……我的整个世界渐渐在崩溃，在碎裂。平时对我友好的同学，光鲜亮丽的家，完美的父母，和蔼的老师邻居……都只不过是……我的妄想吗？

　　仿佛不能忍受一般，我想起了那张脸，时常在我窗台30厘米左右笑着的那张脸。……他也不过是我捏造出来的……满足自己的一个幻想。

　　我甚至……还想不起他的名字。

　　“哈哈，知道你有这个病时，我和你爸爸都以为能治好……结果呢？把房子买了住到这种屋子里的钱花光了，你还是那么愚蠢恶心！我怎么会生下你……”妈妈继续说着。

　　我忘了我是怎么离开我妈妈，来到二楼我自己的房间。
　　我看着我房间的窗户，眼前30厘米宽的窗台依稀还在眼前浮现。我的眼睛里含着满满的泪水。那只不过是一个幻象……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消失了，我爸妈都忍受不了我……什么只有30厘米，原来是十万八千里！

　　我冷笑着，看着那根本容不下我身躯的过道，毅然跳了下去……

　　恐怕我的房间在2楼也不过只是个幻象，说不定，我能很顺利地到达另一个地方。

　　我安然地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簌簌的风声，今天早上的梦刷地重复了一遍……那医院……

　　我终于想起来了，东正精神病人康复医院。

　　忘记吧，曾经那么美好的30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