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蓝昕美

1、第 1 章

　　发丝

　　小苏的父母至今还在乡下。
　　小苏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却决定在这个城里安顿下来。
　　小苏先前去过广州，为了学手艺，上过学校后，从洗头干起，他不太说话，目光安静，动作也不是很快，有些客人是喜欢他的，点过他的名。洗头之余，还要看看店里师傅剪发，培训时候也分外留心，学了点什么，总放在心里，自己咀嚼。
　　在广州的日子有点苦，店门外是城市里繁华街道，夜了还有散了宵夜的人进来，自己只会几句简单的广东话，小苏只有想法让自己的手艺更好些。
　　小苏没有什么朋友，即使在店里，天天人来人往，他只是像架机器，洗头的机器，问客人，手重不重，感觉如何。
　　店里很吵，小苏很安静。
　　三年后，小苏回到离故乡最近的那个城，决定留在这。
　　工作不难，却要从助理干起，老板李姐是个厉害角色，但小苏没什么优点，就是听话，倒也能相安。
　　做这行，是小苏自己选的，同村的人有人去做装修，有人做裁缝，小苏选择了做发型师。发型师是个好听的名称，难听些叫剃头匠，一般叫理发师傅，过去有把剪刀有把推子就行了，现在不行，要学太多，也要学怎么和人相处。
　　当助理，是给师傅打打下手，师傅给客人剪过头发之后，帮客人洗吹。
　　那天师傅说：“小苏，洗头！”。一个女孩刚刚剪好碎发，要夹直。
　　小苏给女孩洗头，女孩闭着眼睛，小苏说，用什么洗发水。棕榄。洗好，女孩睁开眼睛，坐好。小苏把夹板预热，把女孩的发一层层夹起来。小苏拿眼角偷偷看镜子里的女孩，女孩眼睛空洞洞直视前方。小苏想和她说说话。
　　“经常夹头发啊？”
　　“嗯。”
　　“很伤头发啊。”
　　“嗯”
　　无语。
　　头发夹出来直且亮，女孩夹好便起身付钱离开。小苏有点点淡淡惆怅，不久倒也散了。

　　两周。
　　女孩倒又过来了，只是夹直板。小苏拿了板子过来，看看女孩，女孩也看了他一眼。
　　“夹直板？”
　　“嗯。”
　　小苏拿了棕榄洗发水过来，轻柔的给女孩洗头。女孩的耳朵很软，捂住她的耳朵，把沫子冲了去。水压有点大，水珠溅到女孩眼皮上，小苏拿了毛巾轻轻印下去。临了，沿发际线擦干。
　　“谢谢。”她说。
　　小苏坐下给她夹头发，他鼓了鼓勇气，淡淡问了句，你是做什么的啊。
　　女孩笑笑，并不回答。
　　小苏觉得有点点尴尬。
　　女孩说，你猜猜吧。
　　小苏猜，公司职员，老师，在机关工作。
　　不是，当然不是。
　　女孩不说。

　　女孩同李姐有点点相熟，不过只是买了卡，每次签下名字便走了。字潦草，不太看出来是什么，小苏也不好意思问李姐，哪怕闲闲一句，也怕李姐看出来。

　　女孩来了一阵子，便不来了。

　　就是这样子，人，来来去去。店里员工也来来去去。小苏却始终留了下来，从助理做到了师傅。

　　渐渐，点小苏的客人多了，渐渐，小苏有了点名气。但小苏，没见那女孩的出现。
　　小苏还是不大跟客人说话，倒是客人喜欢跟他说话的多了，成了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不仔细想想，有点大牌味道了。
　　小苏却也渐渐有变化，他不喜边剪头发边打电话的客人，不喜大着嗓子说话的客人。倒是客人要求多，他不烦。
　　有时候，有人排队等他，他也不着急，仍是细细的给客人剪，等的客人不耐烦了，走了，他只是抱歉的对那人笑笑。从不怠慢客人。
　　这城中女生倒像流言般说着小苏手艺好，于是客人倒越来越多，胖胖大姐也好，电视台女主播也好，大学生也好，小苏倒也熨烫着她们的心思，从来不着急。只是，再没见那女孩出现。
　　店名没换，店址迁了，莫非她找不到了呢。
　　……。
　　下雨夜，客人少。小苏在给一个大姐剪发，店里的小妹们躲一边窃窃聊着，李姐在里头算帐。
　　进来两位客人，是常来的方小姐和她的朋友，要洗头发。
　　小苏有点心思不宁，大姐跟他说话，有些听不进去，只敷衍的答应着。方小姐是熟悉的，那位，一把直发长长的，却是没见过的。
　　方小姐过来，“小苏，你帮我朋友头发修修，我先走了。”
　　那个女孩洗好了头发，坐在位子上，翻杂志。
　　小苏把大姐交给小妹去打理。让那小姐坐到剪发位置上来。
　　头发如丝垂直。倒是她看了他一眼。
　　“你帮我弄过头发吧。”
　　小苏说，有吗。
　　小苏又说，怎么剪？
　　她说，修修吧。
　　小苏拿出夹子，把直发夹成一层一层的，从镜子里看她，她也看他。
　　“头发养了很久吧。”
　　“嗯。”
　　小苏慢慢的剪，倒像是舍不得剪似的，一点点剪下来，看地上碎发，细细密密一地。
　　“别剪太短了。”她说。
　　“好。”
　　一层层，一刀刀，小苏仔细的剪啊剪啊，剪不完这一世般。
　　剪好，小妹洗好，小苏又过来帮她吹，吹成直直的发。
　　“下次还来吗？”小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问的。
　　他看到一抹淡淡的笑。
　　外面还在下雨，她打起伞，出去，夜晚的灯光照在她的发上，有点点亮。小苏透过玻璃门，看她。
　　她不知道的是，小苏口袋里的一只小盒子，一直有一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