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江心秋月白》从霄九

9、故人来，沧海变

　　人一生病，就容易缺心眼，过去我一直缺，自从经历了这次的云二事件，我的心眼儿似乎……长死了。

　　此刻，周一上午9:00。阳光斜照进会议室，正投在kevin略显婴儿肥的脸上，他嘴角隐隐抽搐ing,犀利的镜片正在熠熠生辉着。现下的市场部的各位美女帅哥都在屏气凝神，偶尔和近邻眼神交流一下，然后再一副了然于胸的默契模样。我坐着自己的椅子，看着每个人变幻莫测的表情，呃，就差一杯茶水，一把瓜子了，然后加一句广告语：品人间百味，尽在H大厦20层！

　　“咳咳……”kevin轻咳几声，终于做好准备开口了。“这周末是十一长假前最后一周了。目前市场部本周销售额为35566800元，完成率88.75%……”听到一串又一串数字，我感觉有千万只绵羊正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了我的大脑。完了，肯定是吃感冒药吃得上头了！

　　“江秋，你说云二少是不是伤不起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来？”董晴在我耳边吐气如兰，可我脑袋里那群绵羊却被吓跑了大半。

　　“整间公司都是他们老云家的，你瞎操什么心，专心开会，别打扰我数绵羊！”

　　“江秋，你不是吧，哎，算了，谁要是一辈子等你开窍，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我内心小小鄙视她，纯情少女没成长啊！

　　“这一周是市场部十一档的最后冲刺阶段，目前完成率差距较大的是开发部lillian和hebe，维护部yuki……”我低着头在笔记本日期下方练字，一遍遍写着“完成率”、“江秋”。直到宣布散会，我顿时松了口气，正要走，突然……

　　“lillian留一下！”其他同事立刻警觉，顿作鸟兽散，有几个还向我投来了难得的，闪烁着革命友谊的眼光。

　　董晴临走拽拽我衣角，很默契地拿走我满是涂鸦的工作笔记。

　　“hebe，下一个是你！”kevin面无表情，目光被挡在镜片后头，看不真切。董晴撇撇嘴，愤然离去鸟。

　　“lillian，进公司2个多月了吧？”kevin整个人倚在椅子里，一副“这里我老大”的架势。

　　“嗯！”我小心应对，虽然有些心虚。

　　“还适应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啊？”咦，肿么不是批斗呢？我有点诧异。

　　“还行吧，没遇到太大问题。”

　　“嗯，你和hebe是开发部最晚来的新人，平时我也留意过你们，总的来说，表现得还是很不错的。学习能力强，乐于助人，职业形象优秀……”

　　我后背莫名凝了层冷汗，但是……

　　“但是，还是存在不足的。今天我们是来找出问题并解决的，所以我想重点说说我发现的问题，你呢，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好吧？”

　　我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心里反倒安定下来很多，用言情版武侠小说里的话来形容就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可没曾想会是这样的早。”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道慵懒的声音从门的方向飘来，明明一句道歉的话却被某只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听着纷乱的脚步声停在前面会议桌前，我顿觉还有其他人，气息却似乎有些熟悉。猛地抬起头……

　　“云总，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kevin站起身，毕恭毕敬。

　　此刻，我只知道血液瞬息间就涌上了大脑，“轰”　的一下，像是万里晴空下的一道闪电，不合时宜而慌乱。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却像哽住了一截刺，拔不出咽不下。这么多年没见，他再不是那个听见我的琴声就皱眉叹息，看见我微笑亦会脸红害羞的少年，再不是那个为了给我买杯廉价的奶茶,午餐少吃一个煎蛋的男孩儿了。他似乎更高大挺拔了，眸光里也有了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那似乎是惊讶，疑惑，痛心，还有一丝丝的欣喜若狂。

　　“云总？啊，lillian你先回去吧，告诉hebe面谈改在明天上午。”

　　“呃！”我缓过神，有些心虚地想逃之夭夭。逃走，逃到再也无法相见，逃到另一个时空，逃回自己的壳！

　　“别啊，云总这次是暗访，并不想大张旗鼓，只是来了解各公司的基本运作情况，昨天听说这边有新人面谈，就特地过来的，你们继续吧。”云皓一边说得云淡风轻，一边伸长胳膊拽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嘴边凝满痞痞的坏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却没有心思挑他错处，只有满脑子空白和胸腔隐隐的痛楚和酸涩。再见已是风云后，再见已是沧海变，再见……已然什么都留在了过往中。

　　白天微微闭了下深眸，瞬间收起眼中波涛汹涌，再睁开已经风浪平静了。“开始吧！”这声音听在耳中熟悉得让人想流眼泪，又陌生得让人心颤。

　　“lillian，我们开始吧……”

　　“等等！Kevin,我们开发部的新人是不是应该由我做主要面谈部分呢。”云皓说的义正言辞，话语里充满不可抗。我看向Kevin，他微微点头，以示许可，便不再出声音。

　　“lillian，首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集团驻欧洲地区总裁云天先生，你还是称呼为云总吧。当然，出于集团利益的考虑，董事会也一致认为对外界要隐瞒云总的身份，集团内也少有人知，毕竟云总太过年轻。”云皓一挑眉，邪邪咧长嘴角的弧线“这次既然遇见实在偶然得很，希望你能理解并少言、慎言。”

　　总裁吗？不是在意大利学钢琴吗？白天，你到底变成了怎样一种人呢？我的目光生生控制在白天之外游荡，分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是啊，什么立场去追问质疑呢？现在的云泥之别不是早就注定的吗？听着云皓嘴里的吐出的话语，我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是那么的可笑。一个声音告诉我：江秋，你走吧，回去吧，回到该去的地方吧，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没用的，无论你做什么。

　　“lillian，下面我们开始面谈。客套话我想Kevin说得够多了吧，下面我们谈谈作为领导看到你工作中哪些不足。”云皓手中掐着一张考核表，左手习惯性地微曲手指，轻敲桌面。

　　“首先看业绩完成情况，你目前新开发只有7家，而且采购额都不大，平均下来也就7、8万。这点你怎么看？”

　　“我，呃，我的销售话术和技巧还是运用的不是很熟练，客户来源也不是很好。”我定定心神，希望能留住点面子全身而退。

　　“你的电话录音我是听过的。每一次的沟通、介绍包括服务态度都是可圈可点，没什么错处。可是我想问问你，销售是产品介绍吗？你的促成动作呢？”

　　“我……”

　　“还有，你的沟通中常出现的什么‘您再考虑考虑’‘您考虑清楚再给我们来电’会给客户传递什么信息你考虑过吗？”云皓的责问毫无错误之处，确实，不懂强求和趁热打铁就是我的硬伤，是销售的大忌。我被说得汗涔涔的，恨不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么狼狈不堪的江秋就已不是江秋。白天，你在笑我对不对？或是在怜我，我都不想！

　　“我承认我的促成有问题，以后我会加大拜访量，争取靠面谈出单，这样也能弥补我在电销方面的不足。”

　　“我希望面谈后看到你真正的改变，lillian。”云皓表情认真，嘴角的笑容轻松自在，俨然一副好老板的模样。

　　“lillian我们都清楚hebe你们是同学，私交很好，但是你要知道社会和学校是不一样的，职场上不会有真正的朋友，尤其市场部每个人之间都是相互竞争的关系，客户源雷同甚至重叠。但是大家之间又存在互相依附互相协作的关系，人人都需要伙伴或者同盟，这点你不会不清楚吧！”kevin推推眼镜，说得也十分直白。

　　“现在时常有同事说你们不合群，搞独立化，你们没听说吗。”

　　“kevin，这从何说起呢，hebe我们俩私交好却从不会牵扯到工作。”

　　“可是不止一个人这样反映，就不会是单单挑刺那么简单，总会有你们没注意到的地方。就比如说下班之后你们是怎么做的，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你们问没问过还有没有其他同行的同事？这几个周末的聚会，你们又在哪里？lillian，这么简单的为人处世不用我教你吧！”

　　“我…我们只是还没有完全融入，这并不代表我们没有为此努力。”我说得有些心虚却坚持着丢人也不丢阵，额头微微有些汗珠，分不清是感冒药的作用，还是因为我那不堪一击的自尊心。

　　后来浑浑噩噩间，kevin和云二又各自问了关心的问题，最后面谈在kevin冠冕堂皇的鼓励声中结束了。我忘记了自己是怎样仓皇地逃出生天的，只知道最后瞄到的那人的眼睛里充满着未可知的迷蒙繁杂的情绪。白天，这样的眼神有什么理由和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