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错过才是最痛 ...

  •   一个外表乏善可陈的女人,她的过往是否乏善可陈,没人说的准。一个外表可圈可点的女人,不出意外,她的过往也同样的可圈可点。正如,月牙儿故事里的主角,也就是她自己。

      有时候,一句话,说的人云淡风轻,听的人却信以为真。更可笑的是,这句话既不会影响说话者的生活,也不会干扰听话者的日子,却是第三者的世界从此被彻底颠覆。
      月牙儿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来了位不请自来的老和尚。和尚是个瞎子,拄着根挂满铜铃的木头拐杖。他来到青桐派的目的很简单,想为刚出生的小千金算上一卦。
      青桐掌门接受了他的好意。
      和尚眼皮一翻,掐指一算,说道:“贵千金命格太硬,将来恐怕会给贵府带来灾难。”他抛下这句话,不等掌门人的反应,已掠过五、六丈远的巷道,消失无踪。

      青桐掌门信命,对老和尚的话更是深信不疑。特别是,那天之后府里发生了一连串诡异的事情。
      第一天,后院圈养的鸡、鸭、鹅……纷纷暴毙,死因不明。
      第二天,府中老窖里的陈年佳酿一夜之间变成了肮脏的泥水。
      第三天,青桐众弟子用膳完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中毒现象。
      这些扑朔迷离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这一切。因为,无人能够解开这些谜团。青桐掌门心中惶恐,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这些悲剧都是刚出生的女儿带来的。对,是她带来的祸端,带来的不幸。

      月牙儿的娘亲——温婉长得花容月貌,可惜身份卑微。虽然得到了掌门的宠爱,但人缘不好,一直被府上其他的夫人排挤。发生这样的事情后,连维系她生存下去的那点绵薄的温情也一去不复返。
      尤其令她伤心欲绝的是,她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自此成为了府里人人深恶痛绝的扫把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是把杀猪刀,把原本娇羞美艳的少妇杀得人老珠黄;岁月也是缕柔情的春风,把瘦小干瘪的婴孩吹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月牙儿长得很美,皮肤光洁如刚剥壳的鸡蛋,一双眼睛灿若星辰,一张小嘴红如殷桃。这些年凄凉,悲怆的日子,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使她看上去比同龄人更加成熟,这更是种致命的魅力。
      想要在水深如海的青桐派里生存,她掩藏了自己原本的美貌。因此,在别人的眼里,月牙儿只是个乳臭未干,模样勉强说得过去的小女孩。

      这十几年来,青桐掌门很少踏进温婉的院落。只有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错入了这座寂静到凄凉的院子。
      他的到来,令温婉手足无措,一时之间,连连打翻手里的茶杯。时间缓缓流逝,掌门人的酒也醒了。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竟然踏进这座充满晦气的院子。毫无疑问,他黑着脸,摔门而出。
      一个没有绝望的人,总会对未来抱着希冀与期盼。掌门人的到来无疑给温婉带来了希望。此刻,这个希望如同脆弱的肥皂泡,膨胀到尽头也就破碎了。
      温婉趴在床上,哭得呼天抢地。突然之间,一本书从窗户外飞进来,落在了积尘已久的地上。
      “把这本书交给月牙儿,叫她明日去后山习武。”

      月牙儿根基浅,平常没接触过武学。而她学武的时候也已经十一岁,早就过了练武的黄金时期。尽管如此,她依然学得很认真,一点也不敢怠慢。别人偷偷休息的时候,她也跟着休息。但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就会废寝忘食地反复练习当天所学的招数。
      整整四年下来,月牙儿的剑术突飞猛进,已经能与瑶琴相抗衡。瑶琴是她的姐姐,是一位模样娇俏,脾气也很娇俏的姑娘。她的武艺是全部弟子中最好的,尤其是她的剑术。

      月牙儿的生活是简单的,枯燥的。她没有朋友,除了黎清远。但她很少跟他见面,因为她要练武。她一直有个小小的心愿,就是某一天能够一鸣惊人,让曾经瞧不起她,羞辱过她的人后悔莫及。

      总有一些不听话的人,突然闯进别人的生活,搅乱那一池平静的春水。月牙儿不会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做秦缜的人,能够牵动她所有的情绪,带给她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以及毕生难忘的伤痛。

      那天,一匹受惊的野马在街上横冲直撞,朝着一个站在街道中央的小男孩飞奔过来。
      月牙儿正好瞧见这一幕。她奋不顾身地抱起小男孩,刚想往边上躲闪,马的前蹄即将踩踏下来。电光火石之间,这一切被恰到好处地遏制了。
      一位年轻公子扶起月牙儿,脸上有些惊讶。他打趣道:“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居然这么不要命。”
      月牙儿蹲下身,放下怀里受到惊吓的小男孩,温柔地摸摸他的脸颊,安慰道:“乖啦,男儿有泪不轻弹,再哭就像小花猫啦。”

      被彻底无视的年轻公子心有不甘,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姑娘,你衣衫上染了污渍。”
      月牙儿偏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嫩绿的短袄上沾满了冰糖葫芦的糖水。她接过手帕,在年轻公子极不赞成的目光下,替小男孩擦干净了眼泪、鼻涕。
      这时,她才仔细看了眼面前的男子。他的模样极其俊俏,比青桐派里颇有盛名的三师兄还要英俊几分。他穿着一套素净的长袍,乌发用一根碧玉簪束起,眼里含着柔柔的笑意。

      年轻公子见她打量自己,连忙介绍道:“我叫秦缜。”
      秦缜,情真!这个名字倒是不错。月牙儿轻笑道:“青桐,月牙儿。”
      秦缜细细咀嚼这个名字,一抹灿烂的笑容在唇边绽放,“月晴月缺!真想知道,姑娘的月会为谁而圆满。

      缘分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更是一种不能用言语谈论的东西。与秦缜相别后的第五天,月牙儿又与他重逢。
      那一日,瑶琴邀了几位要好的师兄弟去放风筝。破天荒的,她居然邀请了一直备受冷落的月牙儿。月牙儿原本不想去,转念一想,难得受邀,要是不去,怕是真要把全青桐的弟子都给得罪了。
      这是她第一次放风筝,手艺自然没有别人娴熟。眼看别人的风筝高高的飘在空中,自己手里的却还在草地上苦苦挣扎,她叹了口气。不过,月牙儿也不急,反而慢悠悠地自娱自乐起来。反正,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这一边的情形。

      只可惜,这一次她彻底想错了。
      秦缜骑着匹雪白的宝马,从不远处疾驶而来。快靠近月牙儿的时候,他拉紧缰绳,将马停在了她的身侧。
      “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秦缜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欢喜。
      月牙儿看着再次从半空中摔落下来的风筝,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就是放不上去呢?”
      秦缜跳下马,接过她手中的线,跃跃欲试地说:“让我来试试。不出意料,我放的风筝肯定比任何人的都飞得高!”
      月牙儿斜睨他,“口气这么狂傲,小心等下闹笑话。”
      秦缜哈哈大笑,“你不信我?不过,要是真闹笑话,我也不怕。在你面前出洋相,还能博你一笑,我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像是玩笑话,可他竟说得情真意切。月牙儿心头一颤,别开眼,不再看他。

      风筝果然飞到了高空,越飞越高,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挣脱开秦缜的手。月牙儿望着那抹若隐若现的黑色,一脸兴奋。她看看秦缜,难得露出一丝孩子气,“真的比谁的都高!”
      秦缜听到她的赞叹,眉宇间沾染了浓浓的得意与喜悦,显然对此很受用。他又松开一段线,疾步往后退去,根本无暇留意身后凸起的泥土。
      就在风筝断线的刹那,他的脚后跟一绊,倏然往草地上倒去。月牙儿连忙扶住他的手臂,“你没事吧?”
      秦缜顺势一拉,将她拉到自己身旁。他看着她,很认真地看。“为什么要用这么难看的厚刘海挡住你的美貌。你怕人妒忌,还是怕人对你纠缠不休?要是怕人对你死缠不放,从此以后,你只管放心好了。”

      月牙儿想去捂住他的嘴巴,隐隐的,她居然知道他接下去要说的话。可是,秦缜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纠缠你,可以欣赏你的美貌。”
      什么东西从心尖冒出来,喜悦的,却又是酸楚的。或许,他只是在跟她开一场并不好笑的玩笑。月牙儿皱皱眉头,“别再胡说八道,也没见你喝醉酒啊。”
      秦缜执起她的手,“我没喝酒,怎么会醉。不对,我是醉了。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醉得不可自拔。”
      瑶琴在远处叫她的名字,月牙儿匆匆忙忙应了一声。她抽回手,顾不上掸去身上的泥土,急冲冲地往那边跑去。她不能再呆在秦缜身边了,因为,她像是也快要迷醉了。

      秦缜编织了一张严严实实的网,以温柔为骨架,中间填满了他的甜言蜜语。这张情网,月牙儿挣不开,也无力挣开。所以,只能缴械投降,投进秦缜的怀抱。此时,那儿才是所有温暖的源头,能够填补她心头一直以来的空白。

      很久之后,月牙儿才想起要去找黎清远,将这一件好事说与他听。她喜欢与他分享生活中的快乐。虽然,大多时候,她基本是不快乐的。但是,现在她拥有了满腔的幸福。

      黎清远恰也有事情要同她说,见月牙儿主动上门,喜不自禁。他撑起羸弱的身体,微微一笑,“有没有兴趣听我弹奏一曲。”
      月牙儿点点头。每次她来,黎清远都会弹曲子给她听。尽管,她并不精通旋律。
      两人来到湖中小亭。黎清远席地而坐,手抚过琴弦,试了几个音。很快,一首轻柔而欢快的曲子传入月牙儿的耳中。她坐在亭子的边缘,脱下银白色的靴子,悠闲地逗弄着池水。
      在黎清远面前,她是轻松自在的。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像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不过,现在她的世界里有了秦缜。

      月牙儿靠着栏杆,闭目倾听这首从未听过的曲子。曲子转过一个音,变得凄婉哀怨起来。渐渐地,又转换成另一种腔调,变得明快而欢乐。
      第一次,月牙儿听懂了黎清远的曲子。这首曲,正如她对秦缜的心。他冲着她笑时,她的心也跟着笑;他冲着别人笑时,她的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凄惶。
      月牙儿轻声说:“清远,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也很喜欢我。”

      黎清远依旧弹着这首熟悉的曲子,不知怎么回事,他竟划错了一个音。接着,越弹越错。他的手边摊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这首曲的乐谱。此刻看来,乐谱中的每一章,每一节都像是一曲哀歌,一首离歌。
      喜欢的人?
      他知道,月牙儿的心跑到了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颗心终究会是他的。因为,他的心早就是她的了。可是,是他太过自信,还是他太过胆怯。

      他从未开口表白过。因为,他把所有的爱恋都写进了曲子里。所以,每次月牙儿来,他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弹琴给她听。这次也不例外。
      池塘里,荷花开得正盛。一朵朵,一片片,淡雅至极。
      黎清远突然很讨厌这种素雅的颜色,就像他讨厌自己清淡的性子。如果,他早些把话挑明,他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最终,他还是选择压制住心里翻江倒海的悔恨与凄楚。

      黎清远看着水里的倒影,她的与他的,从来没有重叠在一起。他笑了笑,倒像是将苦胆也笑出来了,满嘴苦涩。很久之后,他轻声说:“恭喜你。”
      月牙儿回过头,发现他脸色苍白,慌忙站起身,“我去叫刘叔过来。”
      黎清远伸手拦住了她。他摇摇头,自嘲道:“我这副破身子,经常会这样。你不必大惊小怪。”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有点淡淡的欢喜。她还关心着自己。不过,这点微小的关心反而更令人黯然神伤。
      黎清远似是狠了心,寒声说道:“月牙儿,以后你不必再来找我。我最近很忙。”
      月牙儿知道他有心仕途,正忙着复习迎考。因此,也没有起疑。

      七月十四,青桐派将举行一场盛大的选拔大会。大会中胜出的弟子,将成为下一任掌门。
      月牙儿苦心习武,等的就是这一天。经过几个月苦心孤诣的研究,她终于自创了一套威力无穷的剑法。她曾经将完整的套路演示给秦缜看,秦缜看了后,赞不绝口。
      月牙儿大受鼓舞,又将剑法的细节部分说与他听。她渴望秦缜的赞赏,就像所有的人都渴望得到情人的赞美。
      秦缜听了,惊讶得合不拢嘴,连连夸奖她天资聪颖,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那天,两人聊到很晚,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也是那一日,两人约定,若她能够比武胜出,成为下一任掌门,就立马与他完婚。

      七月十四。
      晚风吹起月牙儿轻柔的发丝,她望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有些紧张。但一想到秦缜的话,以及与他的约定,那些紧张又变得微弱,最后消失在夜的尽头。

      很快,比武开始。
      月牙儿跳上假山,俯视底下刺激而紧张的场面。她的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那是抹自信的笑容。星光落入她的眼眸里,划出美丽的光芒。
      不出所料,瑶琴几乎击退了所有的对手。她站在广场中央,衣袂飘飘,神情与月牙儿相仿。瑶琴是位自负的姑娘,她很少遇到挫折,久而久之,也就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

      可惜,她遇到了月牙儿。
      月牙儿抽出剑,“很早以前,我就想与姐姐切磋武艺,可惜一直没那个机会。今日,姐姐不会不答应我的请求吧。”
      瑶琴笑得孤傲,“就凭你,怕还要多修炼几年。”

      两人过招,剑花四溅。起初,月牙儿的招数很普通,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过了许久才起了变化,她的剑越来越快。快到旁人看不清她是怎样出招的。
      自负的人总有自负的资本。瑶琴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她见月牙儿剑光如虹,手中的兵器差点被震断,连忙招式一变。
      两人见招拆招,打得浑然忘我,仿似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两个。

      突然,瑶琴惊声尖叫,架住了月牙儿的剑。她脸色苍白,苍白中又带着些不可置信。“你怎么会这套剑法?”她厉声质问月牙儿。
      月牙儿蹙眉,“这是我自创的剑法。”
      瑶琴笑了,笑容中带着对她的鄙视与唾弃,“你创的?这明明是我花费心思才想出来的剑招!”
      世上竟有如此凑巧的事情!月牙儿不信,“不可能!你有什么证据?”

      青桐掌门看出了事情的端倪,寒声说道:“你们两人中定有一人说谎。想要证明清白,先把证据拿来。”
      瑶琴拍拍手,一个仆人托着一只盘子,缓步走上来。她掀起盖在托盘上的黑布,拿出一本薄薄的剑谱,双手呈给青桐掌门。
      掌门翻看几页,将它摔在月牙儿的脚边,“从刚才我就在好奇,为何短短几日,你的剑术就突飞猛进。原来是偷学了你姐姐的剑谱,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一时之间,月牙儿无所适从。她讷讷地捡起剑谱,连翻看一页的勇气也没有。
      很多场景,拼凑到一起,竟成了一场预谋很久的好戏。她是名戏子,唱到肝肠寸断,也没有一个人看见她心底的眼泪。
      秦缜,情真!秦缜的情是真的。只可惜,这份情不属于她,而属于她的姐姐——瑶琴。

      月牙儿想跑上去撕碎瑶琴虚伪的脸皮。不过,她明白,所有的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或许,在别人眼里,她今晚的出场就是一场很可笑的笑话。
      她要忍住,留住最后一丁点的尊严。呵,可悲而可怜的尊严啊。什么时候,竟然连你也要离我而去。

      “瑶琴,你撒谎!这根本就是我的东西,你居然厚着脸皮占为己有!”月牙儿捡起掉在地上的剑,疾风一出,朝着瑶琴挥舞过去。
      很快,剑被她的爹夺走。青桐掌门脸色一寒,颇有威慑力地说:“月牙儿,知错悔改者尚可原谅。你这么冥顽不灵,好坏不分,就不可饶恕。”
      月牙儿看着他,那是她的爹。从小到大,她从未得到过他的关怀,甚至连一句关心的话,他都吝啬跟她讲。
      她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真正黑白不分的人是你。”话一说完,她花尽全身力气,朝青桐掌门出手。
      她知道这是以卵击石,是蚂蚁撼大树。可是,那又怎样!今日不出这口怨气,她苦苦挨了十五年的日子,才当真是一败涂地。

      青桐掌门扼住了她的咽喉,“我劝你乖乖认个错,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月牙儿惨笑,“你对我,对我娘,什么时候客气过?你若客气了,我会沦落到今日这副模样?你若客气了,我娘会郁郁寡欢?你若客气了,旁人还会欺辱青桐派的七小姐?你若客气了……你的确不必客气,因为我根本不稀罕你的客气!”

      站在原地看好戏的瑶琴突然央求道:“爹,你放开妹妹。她的错都是我们铸成的。”
      月牙儿冲着她怒吼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你的眼泪还是留给秦缜吧。”她又邪邪一笑,一脸恶毒地说:“你派秦缜来引诱我,就从未担心过他会对我动真情吗?他时常夸我貌如天仙,比你还要好看一千倍呢。男人啊,都是好色的,瞧瞧我们的爹就知道了。”

      闻言,青桐掌门气得脸色由青变红,又由红转白。他伸出手,狠狠地甩了月牙儿一巴掌,“逆子!从今日起,我不准你再学习青桐派的武功。还有,从此以后,我也不准你碰剑。你当然可以违逆我的命令。不过,你娘的命能否保住,就要看你的所作所为了。”

      月牙儿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这一日,她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样东西——爱情以及剑。前者,她曾苦苦追求过,尝尽它的美好,却换来无穷无尽的痛与恨。后者,她毕生仰仗的东西。从那儿,她获得了活着的尊严。如今,不得不跟它说一声再见。

      选拔大会结束的当晚,月牙儿失踪了,带着一身伤痛离开这一隅之地。在别人的世界里,她一直充当着配角,一名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配角。
      现在,她消失了。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卑微到尘土里的配角的生死。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是三年。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改变一些事情。

      近来,青桐派喜事不断,而最令人欢呼雀跃的莫过于下任掌门瑶琴的婚事。
      再优秀的人,再完美的事,到了瑶琴手里都会被她挑出骨头来。但是,秦缜却是个例外。确实,他是个十全十美的丈夫。显赫的家世,英俊的外貌,优雅的谈吐,几乎找不出一点弊病。
      除了,他跟月牙儿曾有过的一段似假非真的情缘。这恰恰也是瑶琴的心头刺,但是,她不能说。
      说了,便是后悔当初做的决定。而她是个高傲自负的人。

      两人成亲的那晚,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在这烟雨霏霏中,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极不真切。
      行过礼后,青桐掌门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只红木盒子。他抚过凹凸不平的盒盖,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他对这只盒子心存眷恋,但仍将它交到了瑶琴手里。
      “我老了,是时候该退隐江湖,安享晚年了。瑶琴,如今我将青桐派传教之宝交托给你,希望你能够妥善保管。”

      瑶琴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朝掌门所在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坚定不移地说道:“我一定不负掌门所托。”
      火红而厚重的喜帕挡住了她的视线,以至于她错过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那一件事是大家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软如缎带又硬如磐石的鞭子如一条灵活的蛇,嗖的一声,卷走了掌门手中的红木盒。
      这个世上,能将鞭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的人只有一个。她是曾经名噪天下的顾紫衣。
      五年前,顾紫衣与西域第一神箭手决战于大漠黄沙。这一战,惊动了整个武林。人人都在揣测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顾紫衣的鞭子狠辣,神箭手的短箭精准。
      两人实力相当,若真要一较高下,恐怕也是一盘和棋。
      结果,顾紫衣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没人看见她离开时的神情,仓惶而凄凉,又含着化不去的恨意。
      这一战结束后,顾紫衣隐居山林,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中事。自那以后,世上再无神鞭。

      虽然对方出手短暂,在座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鞭与顾紫衣的招数如出一辙。
      适才的喜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默,死一般的静默。青桐掌门闷声不吭,心里转过七八个弯,也想不出来人是谁。
      “既然来了,为何要藏起来做缩头乌龟?”掌门嘹亮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哪里是我喜欢偷偷摸摸,分明是你们这帮人反应迟钝。我在窗外站了半宿,你们居然毫无察觉。哎,你们这帮只管吃喝享乐的家伙,居然害我喝了满肚子的西北风。”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段俏皮话。因为这道从窗外传来的声音里不带一丝笑意,反而充斥着刺骨的寒意。
      瑶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猛地扯掉头上碍事的红盖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新郎。
      秦缜的神色很古怪。古怪到,一眼望过去竟分不清他究竟是哭还是笑。但是,瑶琴明白其中蕴藏的含义。
      “月牙儿,好久没见。真没想到,你居然喜欢上了装神弄鬼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瑶琴一脸冷傲地说。

      当一身红衣的月牙儿站在众人面前时,没人能够移开视线。他们无法将她与过去的月牙儿相提并论。
      过去的她,像生活中一个枯燥乏味的笑话。现在的她,竟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神话。她眉宇间的傲气有增无减,她平淡无奇的脸庞变得光彩夺目,她素色的衣裙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红。
      她的每一处都是那么的盛气凌人。

      “你既然已经离家出走,还回来干什么?”掌门捏紧拳头,恶声恶气地说道。
      月牙儿笑了笑,笑容一瞬即逝。“走是我自己要走,来自然也是我自己要来。我来不为别的,只为讨还一个公道。”她看了眼僵在原地的瑶琴,冷笑道:“我只不过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又将目光停留在秦缜身上,“当然,那些从来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从没稀罕过。”
      闻言,秦缜身形一滞,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每一部戏文都不会平静无波,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是波涛汹涌。月牙儿人生中的前十五年太过于平淡无奇,老天像是有意补偿,让她拥有了今日的不平凡。
      她没有用剑,这三年来,她几乎忘记了剑的模样。不过,对付这里的人光用一根暗紫色的鞭子也已经足够。
      什么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深有体会。他们使出全身解数,还是被她轻而易举地制服了。
      大片的人躺在地上,身上有大小不一的鞭伤。

      月牙儿眼波流转,她收回鞭子,一圈一圈缠绕在手臂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这么的废材。看来,我若当了青桐掌门,定要好好地整治你们。不然,也太丢我的面子了。”
      青桐掌门气得脸色发白,“逆子,你从哪儿偷学来这种邪门歪道?今日,我定要好好地教训你。”他还没把话讲完,一口鲜血喷在了苍白的地面上。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或者,你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如果我师父的鞭法是邪门歪道,那为何当初江湖中那么多人崇敬她?莫非,那些人都疯了不成。”
      月牙儿一个轻巧的转身,从门外扯来一个身受重创,衣衫褴褛的男人。“掌门之位本就是我的。要不是某些人从中作梗,我也不会走得那么辛苦。不过,我倒是要感谢他们。要不是因为他们,也不会有今日的月牙儿。”
      她将手里的人推倒在地,冷声道:“将你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他们。也好让我爹知道,他有多么的老眼昏花。”

      那个男人抬起头的一刹那,青桐掌门震惊得口不能言。
      男人胡乱抹去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张伤疤纵横交错的脸。他竟然是声名鹊起的“千面郎君”——张允之。
      张允之怯生生地望着月牙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着青桐掌门说道:“十八年前,我沉迷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当时,各大赌坊联手对付我,逼得我走投无路。有一天,贵府的大夫人找上门来。她说,如果我能假扮和尚,并照着她的意思帮令千金卜一个凶卦,她就帮我摆平麻烦。”
      他口中的大夫人正是掌门的原配,瑶琴的生母。
      张允之羞愧道:“我想着,这事情委实容易,怎么着也是稳赚不赔,就满口答应了。但我没料到,此事会给贵府,以及……令千金带着如此多的麻烦。”

      月牙儿抽了他一鞭子,一脚踏在他的胸口,说道:“还有呢?继续说下去。”
      张允之咽咽口水,“三年前,我在街上撞见秦公子。我见他神情诡异,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就跟了过去。我亲眼看见他将一本剑谱交给瑶琴小姐,并附在她耳边说……这是他煞费苦心才从月牙儿口中骗来的。”

      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般的丑陋与无耻。青桐掌门想要站起来,又跌坐在椅子上。他望着月牙儿,眼里不知道是痛苦是悔恨还是其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明明是个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瑶琴猛然扑倒在他脚边,失声喊道:“爹,你不要听一个外人胡说八道。他肯定是受了月牙儿的指使,来挑拨我跟你的感情。”
      青桐掌门低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瑶琴就知道,她完了。她所有的幸福与美好都被月牙儿毁于一旦。
      她不甘心!

      瑶琴取下发髻上的金钗,偷偷藏在衣袖里。她娇笑着,笑得像一朵娇艳而妩媚的牡丹。她一步一步朝月牙儿走去,“你我姐妹一场,当日我没将你干净杀绝,今日你却要取我性命。”
      月牙儿摇摇头,一脸茫然地说:“我什么时候要杀你了?”
      “你剥夺了我全部的幸福,不就等于将我置于死地。哀大莫过心死。你以为,失去所有之后,我还会像你一样苟且偷生。”
      月牙儿笑了,“有时候,你不该把一些不值得的东西看得太重。不对,其实我也同样看得很重。只是,你对自己太好了。而我的心终究比你狠了那么一点。”

      一把锃亮的匕首没入瑶琴的胸口,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
      月牙儿惋惜道:“如果我准备杀人,就不会跟对方讲一句废话。因为,废话一多,对方逃生的机会就越大。”

      一直放浪形骸的大师兄发了疯似的朝着月牙儿乱砍乱杀,大声吼道:“我要你偿命!”
      几招下来,月牙儿轻而易举地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大师兄躺在地上,形同废人,嘴里不停地呢喃:“瑶琴……瑶琴……”
      喊了几声,他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

      月牙儿扫视四周,将目光停留在秦缜身上。她看着他,不带一丝额外的感情。“秦公子,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情。作为一个外人,你是否应该回避一下?”
      “月牙儿,我……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对你说过的话,都是……”
      “我知道,都是假的。”月牙儿直视他,“从此以后,我青桐派的大门绝不会为秦公子开启。你我之间,本就没有情谊。我也不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今日放你一条生路,不过是看在死在三年前的月牙儿的面子上。你走吧!”
      秦缜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秦缜走后,月牙儿举起红木宝盒,说道:“‘泪红’在我手上,你们还有谁不服我这位掌门的?”
      那一群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同声喊道:“弟子拜见掌门!”
      前任青桐掌门闭上双眼,无声地笑了。没人留意到,他瞬间苍老了许多。

      苗疆是一座城,一座充满了爱恨情仇的城。
      月牙儿再次遇见黎清远的时候,早已经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一个是青铜派的新任掌门,一个是苗疆城的新城主。两人本是青梅竹马,此刻看来,却毫无瓜葛。
      时光毫不留情,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沟渠。
      不过,这条鸿沟再是深不见底,再是宽阔无边,黎清远也势必要跨越过去。

      午后,明媚的阳光落在广场的擂台上。“比武招亲”四个苍穹有劲的大字格外刺眼。
      对月牙儿来讲,孤独终老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她必须成亲。历届青桐掌门都需组建家庭,这是青桐派亘古不变的规矩。建教至今,无人违抗过这项规定。
      月牙儿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但是,她接受了这条要求。在她看来,与另一个人成亲,也不过是形影相吊过一辈子。
      可是,她委实没有料到,黎清远会站出来挑战。

      黎清远艰难地爬上高高的擂台,竟然毫无狼狈之色。仿似这几丈高的擂台本就应该爬着上来,而不是仗着身怀武艺,轻轻一跃。
      他穿着一件浅青色的长袍,漆黑的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显得随意自然。清风吹起他的衣角,扬开一个微小的弧度。
      黎清远迎风一笑,笑容中带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坚定。他抱拳说道:“在下黎清远。”

      月牙儿又惊又怒,握着鞭子的手越收越紧。就他这副羸弱的身子骨,别说妄图打赢她,就是受她一鞭子,估计也挨不住。
      她狠狠瞪着他,冷冷地说:“你下去。”
      黎清远眉头一皱,朝身后望了一眼,特别无辜地说道:“梯子已经被撤走了。”
      言下之意,他想要下去也只有跳下去。而从这高台上往下一跃,凭他的身手,不死也得摔断几根骨头。
      月牙儿一脸挫败,“我送你下去。”

      黎清远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他凝睇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月牙儿,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时过境迁,什么都可能改变。可我始终站在原地,你却不愿意回头望上一眼。”
      月牙儿的心骤然揪紧,她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够了!你若三年前讲这些话,或许我还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现在嘛,我实在是厌倦了你们男人们的花言巧语。”

      黎清远笑了起来,“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够剥夺我上台的资格。今日你比武招亲,每条细则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可不记得有哪一条说,我黎清远不能够站在这个擂台上。”
      “你是铁了心要找我麻烦!”月牙儿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饱含了冷酷与无情。

      台下围观的人皆是一脸的惊骇。月牙儿的鞭子辛辣诡谲,他们是见识过的。这个新上任的一城之主当真是不自量力。或许,他本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疯子。
      月牙儿将鞭子捏在手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走还是不走?”
      黎清远摇摇头,毅然决绝地说:“不走。”他知道这么说的后果是什么。但是,什么也遏制不住那颗为她而跳动的心。
      三年前,他错失了她的美好。现在,他不想再放开她。因为,放手之后留下的空缺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能够填补回来的。
      同样的事情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失去她就等于失去生活中的那一缕阳光。而他也早已经受够了暗无天日的岁月。

      鞭子夹带着疾风迎面而来,黎清远不躲不避,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青色的衣衫瞬间浸染了血迹,就像绿树中开出了一朵耀眼的红花。
      月牙儿有些晕眩。这一鞭出手虽猛,但在半路时她收回了七成的功力。可是,那道伤痕竟像是留在了她的心头。
      因为太过用力,她握着鞭子的手隐隐泛白,一如她的脸色。“你走吧。”她的眼里流露出几丝颓丧,已经无力再对黎清远下狠手。

      黎清远缓步走到她的面前。每走一步,月牙儿的心就揪紧一分。最后,搓揉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黎清远凝望着她,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你可曾知道一件事情。”他伸手去抚摸月牙儿的脸颊,被她躲开了。
      月牙儿盯着淡黄色的地面,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感情。而那些感情,她早就丢失在了三年前。

      鲜血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不连贯地砸在地面上。这副场景简直惨不忍睹。
      像是有两个小人拉扯着月牙儿脆弱的心弦,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黎清远抬起她的下巴,定定地望进她的眼里。他好像是在微笑,又好像是面无表情。“三年前,我不是没有向你表达过心意。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听懂我的乐曲。可惜,是我太过于自信。当你说你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袒露心声。最后,我放弃了这种想法。不是我不敢,而是……”
      “假若你在一个没有我的世界里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我虽然也会难过,但不至于痛得撕心裂肺。因为,当你快乐的时候,你的喜悦也会感染到我。尽管,你的快乐不是我给的。”

      突然之间,黎清远从腰间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他将它送到月牙儿的掌心,郑重其事地说道:“今日你若不杀了我,我是不会死了这条心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与别人成婚。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你成亲了,新郎却不是我。世上最幸福的莫过于你嫁给我。若是前者,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死在你的刀下。若是后者……”
      他没再说下去,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不知何时,这把薄如蝉翼的匕首竟有千斤之重,月牙儿几乎握不住它。有些伤口就在埋藏在肉里的刺,表面看来无关痛痒,其实只要微微一碰,就会痛彻心扉。
      月牙儿的心摇摆不定,她不希望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但更不愿意伤害黎清远。一时之间,她拿不定主意。
      她望着黎清远血流不止的伤口,忍不住想:她喜欢他吗?毫无疑问,答案是肯定的。但是,她不清楚这种喜欢算不算所谓的爱情。
      爱?到底什么才是世人口中的爱?她曾付出过年少时最纯真的感情,得到的又是怎样的回报!在这芸芸众生,浮光掠影里,她究竟想要抓住些什么?

      月牙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不能伤害黎清远,但可以伤害自己。手里的匕首转过一个方向,快要埋入胸口的刹那间,黎清远一把推开了她。
      她慌忙停下手,可惜,匕首还是刺入了他的胸膛。“你怎么样?”月牙儿惊呼出声。
      黎清远笑了,笑得一脸惨淡。他目光复杂,说不出是痛还是恨。“你宁愿杀了自己也不愿接受我的心意。好,做得真好!月牙儿,你根本没有心。或者,你的心还留在秦缜身上。你知道吗?与你相识前,一年就是一年;与你相识后,一年成了一天;离开你之后,一年便是一世。我们有三年没有见面了,这三年漫长得仿似三生。而我想了你整整三年。你呢?你却留给我这个结局。可我竟然丝毫也不怨恨你。”
      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凄厉到每个人都想去捂住耳朵,不忍再听。
      滚烫的鲜血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灼烧了月牙儿的视线。她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而这个结局难免叫人心胆俱裂,那根紧绷的心弦也随之被击碎。

      有时候,不是没有遇见对的人,而是遇见了,却又再次错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