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尚》别有用心

4、守规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寂年默默在心底发出近日的第一千二百二十声叹息。
　　如果说，和这个叫陆平的小道士——或许现在已经不能称为小道士——的初次相遇是机缘巧合，其后的照顾与陪伴是情势所迫的话，那么谁来告诉他，现在的情况算是什么？佛祖的玩笑么？
　　从失去意识到醒来看到一个完全是成年模样的“陆平”，然后对方口口声声要自己负责，说什么自己在人事不知的情况下狂性大发将他打伤，还将一股不知名的阴冷气息注入他的体内导致他现在的变化于是在他变回原来模样之前都要跟着自己云云……每每念及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寂年都觉得自己前半辈子简直是白活了。
　　寂年对陆平的说法也不是没有疑惑的，不过要说这人在撒谎，亦寻不到什么明显的破绽。身形的变化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而这种乱七八糟的性格除了陆平寂年也实在不作他想。只是这陆平本是个少年，如今却平白成了这副成年的模样，言谈举止之间，实是颇有让人哭笑不得之处。
　　“大师，你又皱眉了……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寂年大师，我们现在存的土豆已经只够支撑一两天了，你说这大雪封山还有多久啊？”
　　“大师大师……”

　　“大师……寂年大师？”
　　正沉浸于自我思绪的寂年被眼前突然放大的男人脸吓了一跳，终是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眼前的青年不知为何鼓着腮，不过看上去却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让人想会心一笑的宠溺之感，“嗯……看样子，这雪是差不多要停了，而除了……你我的伤病亦没了大碍，那过一会儿就启程吧……”
　　之后的记忆就是青年直接扑了上来：“我就说和尚道士一家亲嘛，真是知我者寂年大师也！”然后寂年暗自咽下第一千二百二十一声叹息。

　　西太白——鳌山。相传远古时代，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而寂年和陆平目前踏上的，便是素有“龙脊”之称的鳌山。鳌山之山，神之迹；鳌山之水，仙之灵。涉足其中，纵使有千般愁绪万般忧虑，似乎也随着这玄妙的山水之韵而荡然无存。
　　来到清澈见底的溪水边，陆平连连喊着走累了要休息，寂年叹气般的摇头。陆平却不管不顾，一个人在溪水边撒着欢，结果一个不小心翻进了水里。寂年吞下深深的无力感，把外层的袈裟先给了陆平，然后生火帮他烘烤湿透的衣物。
　　“大师……你说……你师兄……在秦岭……游历，可会是这……这鳌山么？”尽管还在瑟瑟发抖，陆平的一张嘴却是停不住。
　　“不知……师兄的心思，除了师父之外，鲜少有师兄弟了得。”火光噼噼啪啪地发出声音，寂年小心地不让火星溅到烘烤的衣服上，淡淡地开口。
　　“那……岂不是……要漫无目的地瞎找？……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倒也无妨……师兄虽行踪飘忽，却有个习惯，喜欢在去过的地方留下墨宝……咦？”
　　陆平顺着寂年的目光看去，溪边的一块怪石苍劲地书着几个大字：如是我闻——辛卯年仲冬。

　　继续赶路，两人遇到一个老樵夫。一番打听下来，证实确有另一位僧人盘桓于此地。寂年心下喜悦，却并未表现在外；反观陆平，已经兴奋得活蹦乱跳，看得老樵夫亦有点莫名。谢过老翁，两人往山的深处寻去。

　　风吟、虫鸣、鸟语、林香，踏在枯叶上的足迹，远处传来的流水潺潺，时间仿佛静谧了下来。本来试图打开了几次话题，不过寂年心思不再，渐渐地，陆平便也无趣地止了声。夕阳西下，晚霞的光辉洒在寂年的袈裟上，陆平从陆离的微光里看去，前面那人就那样静静地走着，恍如神祗般高贵而出世，一时间竟是移不开双眼半分。然后耳听得寂年浅浅的声线打破了这份宁谧。
　　“师兄！”

　　眼前这个穿着灰蓝色袈裟的僧人，便是寂年此行的目的——寂微师兄。师父圆寂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尽快将师兄找到，早日继承空悬的住持之位。而此时终于见到了，寂年却发现自己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相视了少顷，最后还是陆平忍不住跑过来交待了前因后果。
　　对于师父的圆寂，寂微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遗憾自己掐错了时间，本以为还能赶得及回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的。至于这个半路跑出来的小道士，寂微不由微微皱眉，伸手把过师弟的脉搏确认他体内的阴毒暂没有发作之势后，便嘱咐师弟在此处好生休憩，然后拖着陆平就走，说是快入夜了帮师弟采摘些药草和弄些果腹之食等明日再作打算。
　　寂年也不阻他，挑得一处平地静息打坐。

　　不顾陆平的叫唤，寂微拉着他走了好一段距离，然后突然就止了步，松开陆平。
　　陆平作势揉了揉被抓“疼”的手，不满地嘟着嘴。
　　“寂微大师你下手真重……我们不是要去采草药么……你怎么……”注意到寂微盯着自己，一副冷峻凝重的模样，陆平收了调笑，也静静地盯着他，脸上的线条渐渐坚毅。
　　一瞬间，仿佛万籁俱寂。
　　“陆守规！”然后寂微终是忍不住大吼出声，“你个妖道又在搞什么鬼！你又对我师弟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by 梨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