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夜宿流凰》毓雪霏霏

5、饮鸠

　　温暖的苑内，不经意的拂过一阵凉风，流凰一向少眠，慢慢睁开一片清明的双眼。作为仙，流凰本就不需要睡眠，于是就算是刚刚睡醒，他也不会有普通人那样短暂的恍惚。
　　苏毓，他日夜牵挂着的人，现在就在他的身旁浅浅而眠。怕惊醒浅眠的人，流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点在苏毓的额头。顺流而下，是如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了单薄的唇上。即使是在睡梦中，嘴角依旧是牵起冷淡的弧度，那惊为天人的容貌下是掩不住与世隔绝的清高傲慢。
　　这是他的阿毓，惊为天人、绝代风华的阿毓……
　　浅睡的人忽然蹙起了眉尖，仿佛看到了讨厌的东西。
　　流凰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看到那人如深海似的双眸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淡然的目光渐渐转冷，眼里又是流凰熟悉的，带着讥诮的厌恶目光。
　　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冷得他几乎要抑制不住的牙齿发颤，他略带迷茫的看着苏毓，喃喃自语，“阿毓……不是……”
　　仿佛极力隐忍的抽回放在流凰腰间的手，苏毓皱起眉头，压抑着声音道，“滚！”
　　一抹痛色迅速掠过流凰苍白的脸，他勉力支起身子，周身便是一阵由内而外的撕裂般的疼痛，流凰痛得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尽力支撑着自己不狼狈地摔倒，指关节都被捏得泛白。
　　那件白袍已经穿不了了，捏诀幻化出一身白衣，流凰呼了一口气，依旧是平淡如水的看着苏毓，“近日便是你受天劫的日子，我最近……诸多不便，恐怕不能时刻陪在的你身边，若是身体有任何不适，记得及时叫我。”看着苏毓平静的说完，流凰勉力保持镇定的样子，慢慢走出梧桐苑。
　　苏毓瞪着眼睛看着他，又烦躁的捏紧了拳头，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可能是因为天劫降至，他的神力开始极其的不稳定，情绪波动太大，神力便会四溢，他只得极力克制，可神力反噬或多或少都会伤到他。
　　明明不想受那个人的影响，可是那个人就像是风一样，无孔不入地擅闯他的领地，偏偏又奈何不得。那个人越是影响他，他的自尊和骄傲就越是不允许，想要靠近又想要远离，这样伤到的终究是自己罢了。
　　似乎每次从梧桐苑里出来，自己都极为狼狈。
　　流凰不自觉地溢出苦笑，却又牵动全身的痛楚，只得微微皱起眉来。
　　“阁主！阁主！”如黄莺啼叫一般的声音大老远便传入耳中，流凰不自觉地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向不喜欢喧哗，更别说有人在梧桐苑附近大呼小叫了。
　　少年欢欣的朝他跑来，木质地板发出的沉闷响声似乎都变得欢快起来，一袭翠竹青衫，仿佛误闯人间的精灵一样，“阁主！”少年在他面前停下，欢快的语调变得担忧起来，“阁主，你怎么如此虚弱？”
　　流凰看着他一脸的担忧跟通信，责骂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地开口，“无碍。”顿了顿又看向少年，漫不经心的道，“你找我有事？”
　　九央微微撅起了嘴，神情有些委屈，“魅说我最近法术修炼得很好，明天可以下山游玩放松，我本想和阁主一起去，可是阁主这样虚弱，那就算了……”末了低下头，声音如蚊蝇一般，“明天的鬼面节错过了就算了，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你在修习法术？”
　　“是啊，只有变强大了，我才能保护你啊。”
　　看着少年委屈又担忧的神情，流凰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又慢声问，“鬼面节？是凡人的节日么？”
　　九央还是有些遗憾，声音也显得闷闷的，“是啊，传说上古魔君就在这一天会打开魔界之门，放群魔出界，到人间大肆屠杀凡人，后来凡人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带上鬼面，装成魔界同类后便可相安无事过完这一天。”说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流凰，“也传说这一天若是和情人一起戴上面具后找到彼此，便可结得姻缘，白首不相离。”
　　白首不相离……
　　流凰微微偏头，目光掠过梧桐苑又看着九央，“那明天便一同去吧。”
　　九央瞪大眼睛，水润润的如初生的麋鹿一样，“真……真的么？”
　　微微点了点头，不出所料看到了少年激动地手舞足蹈起来，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开始笑闹着歌唱，“哈哈，阁主答应和我一起去啦。魅你听到没有啊。”
　　看着笑着跑开的少年，流凰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到了梧桐苑的方向。
　　如果让那个人一起去，他必定是厌恶地拒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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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城的大雪终于收敛了气势，细细密密地铺上一层薄霜。四处灯火通明，红得耀眼，果然像九央说的一样，四处的墙壁都挂着做工精致细腻的面具，一幅幅冰冷的面具，在红绸包裹的灯笼映照下，显得妖异可怖，果真有几分妖魔的样子。
　　九央拿过两个面具，将其中一个递给流凰，流凰刚要伸手接过，九央却又蹦蹦跳跳到了他的身后，他正不明所以，忽然面上一阵冰凉，像是另一层皮肤一样，柔软而真实。身后是温热的气息，无尽的欢欣喜悦透过冰凉的面具，却传不到他的心里。
　　“阁主，等一下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少年笑嘻嘻地带上面具，满怀信心地跑开了。
　　流凰伸手，轻轻拂过面上冰冷的面具，仿佛游灯会一样徐徐而行。四周都是带着鬼面的人，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灯光似乎变得有些暧昧不明，以至于那一张张可怕的脸都似乎变得有些柔和起来。
　　略带茫然的看着形形色色的面具，流凰脚步不停的走着。忽然一阵强烈的心悸，流凰仓皇的转头，然后，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茫然间，他看到了烟火盛放下，有一个男子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那身影修长苍茫，周身仿佛有一层月色的流光将他包围起来，如天人临世般的遗世独立，淡色身影于烟花中轮廓深染，月光倾泻，将他的身影淡成了衣服飘渺的水墨画。
　　那个人似乎听到了脚步身，缓缓转过身来。长身玉立，衣袂翻飞，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妖异的面具覆住了他的脸，只留下一双淡漠的茶色双眸，仿佛两汪清潭一样，清幽冰冷，深不见底的淡定中带着一抹隐隐的温柔。
　　只这样一双眼睛，一眼就让人沉溺其中，甘愿饮下罂粟的鸠毒，而后长眠不起，永生永世都不远醒来。
　　他就这样静静站在他的面前，仿佛穿越了亘古的时光，就这样在烟火盛放的月色下，等待了千年万年。
　　透过那张冰冷的面具，你看到的会是谁的脸？你等待的又会是谁的找寻呢？
　　几乎遗忘了呼吸，流凰才迈开僵硬的步伐，轻轻的扯住那人的衣袖，喃喃自语道，“阿毓，你来了……”
　　那人却并不开口，即使隔着面具，即使那人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可就是让人清楚的知道——他在笑，那双温柔沉静的眸子盛满了笑意，仿佛冰雪初融，凄寒中带着温暖。
　　手被轻轻的拉开，那人眉眼都带着温柔的笑意，然后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安静的看着流凰。
　　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开始迅速消散，迅速的向后退去。流凰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景物，眼前只剩下这个人含笑的眉眼，周身隐隐的流光，将他拉入温柔的深潭。忘却了前世、忆不起今生，斗转星移、日月乾坤，再也不会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再也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三只攻终于都出场了，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