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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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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犹如碎玉的声音低低从房中传来,温润如玉,仿佛空谷滴泉,温柔中却透着冷冽。光是听到这样的声音,就足以让人想象本人该是多么的清华孤傲。
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拂过泛黄的纸页,用指腹微微摩挲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微微卷起的边缘,似乎带着无限的眷恋缠绵,却又在下一秒合上书本,从桌角又拿起另外一本《诗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一次他没有念出,而是在心里慢慢地默念了一遍。微微有些形意阑珊的将《诗经》丢到一边,他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微微闭起了眼睛。
不眠不休的看了两天两夜的诗书,眼睛已经超负荷使用,此刻更是酸涩难当,极其难受。
他素闻《诗经》博大精深,既能了解人世间不同王国的风土人情与国家兴灭,更能陶冶情操,加深修养。于是叫母妃找来读,却没想到剩下的两本都是写男女间缠绵悱恻的爱情。
目光下意识的在书面上扫过,一个簪花小楷的“情”字写在封面的左下角。
他的嘴角轻轻的扬起,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情”字于他,不过是一件极为稀少的奢侈品罢了。
也好,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爱,也正如……任何人都不需要他的爱一样……
他是仙界战神的儿子,出生时母妃整整痛了九天九夜,九重天齐齐绽放金光,亮了九天九夜才收敛下来。待他呱呱坠地之时,九只上古神兽白泽直直冲向九重天,盘旋飞绕了九天九夜才留下丹书退走。
天界的人无人不知,白泽是昆仑山上的神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它很少出没,除非会有圣人治理天下,才会奉书而至。他是上天选中的天君,必定要君临天下,睥睨尘世。
九五至尊。
这是他出生之时就被冠下的名号。他当时年纪甚小,还不懂得什么叫九五至尊、仙界天君。只知道这个陌生的词语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孤寂与痛苦。
因为他是天定的君王,所以万万不能辜负上天的意愿。
他刚刚才会独立行走,便要修习各种法术;他尚能开口说话,便要研读万千的诗书。他那个年纪,应该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宠爱的年纪。他听到高高的宫墙外飘过仙童的笑声,只能默然的低下头,把需要完成的作业全部完美的完成。
仙界中人人都因他是上天选中的仙君而恭维他、奉承他。而他却会经常挨打,因为他竟然连最初级的仙法都无法使用得很好,跟一般的凡人别无差别。那是他博览群书、读遍所有诗书、三岁成诗,五岁能词也无法弥补的天大的过错。
天定的仙君,怎能不会法术?
他的娘亲怜惜他,却也因为他不精法术而逼他。他因为无法将一个法术很好的控制,而被罚不学会不得休息。
他年纪尚小,无法参释那些繁琐晦涩的法术,时常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然而却没有点悟他、怜惜他。哪怕是他苦累至极时一句细软的安慰。
他不怨谁怪谁,只觉得十分委屈。
待到他二十岁时,已经长成翩翩美少郎。而昔日天定的仙君,却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看人脸色。本该是风华正茂、少年仗剑的年纪,他却已经老成到令人可怕,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张温润的笑容的面具下。
战神的长子、天定的仙君,竟是连半丝法术都不会。凭白的丢了战神的脸,也让仙界蒙羞。
人人都带着痛心鄙弃的眼神看他,他不懂,寻常天界的仙童若是法术不精,也不会受到苛责,只要用心修习诗书丹药便可。
他学富五车、深谙医理,就连苗疆失传的巫蛊之术他也能用得精纯,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比那些文官医官好了不知几千万倍,为何还要受到这种冷遇?
就在他二十岁这年,他见到了素未蒙面的父君。那个男人一身蓝衣,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浓浓的书卷味,淡薄的嘴唇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温润笑容,明明是如玉般温润纯良,却又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真是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怎会成为斩妖无数的仙界战神。
他活到二十岁,所有的知识中没有任何一项是关于如何与父君相处的。于是在那个人抱着一个孩童向自己走来的时候,他只能用那张微笑的面具对着他,彬彬有礼的点了点头。那个人却目不斜视,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明明有着血浓于水的羁绊,却又连陌生人都不如。
那个孩子是他的父君的孩子,是他被誉为仙界战神的父君与妖界狐王魅凰所生的孩子。
苏允凰……
允之与凰。
父君竟是那么爱那个狐王么?可是夫妻不该是互相爱慕么?
他不懂,也无意去懂。
父君与母妃,于他只是两个仿佛空气一般存在的名词而已。
那个孩子初到仙界,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的母族愤恨难当,孤注一掷的胁迫当时的玉帝纨绔处死苏允凰。纨绔想要包庇王兄苏凉月,也在钟离一族要鱼死网破的气势下不得不将那个孩子关到绿潇殿。不到他成年便永远不放他出来。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又忍不住嘲讽。
关到绿潇殿,不过是为了让那个孩子安全存活下来的借口罢了。
他更在意的,是那个孩子身上的神力。那是战神的力量,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的本该是属于他的力量。如今却被一个仙妖结合的陌生人给抢去了。
他苏毓从来不会亏待自己,该是自己的,就要一件不落的通通拿回来。
转移神力无可厚非是极为危险的禁术。不但要实施者心甘情愿,接受的一方也必定要是体质特异的凡人。
他想到这里,俊秀的眉头不禁蹙得更高了。仙界人有转世轮回之说,在神格苏醒前,转身历劫的仙人一直都是凡人之躯。困难的是那个孩子……
他们是势同水火的两族,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微微眯起眼睛,在心中渐渐成形了一个计划。
他不知道,那红霞满天、花开荼蘼的相遇,是他这一生无法逃离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