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难以抉择，旦夕祸福 ...
-
我在初夏的清晨中醒来，阳光柔和，看见自己睡在客厅的地板上，脑子有些晕乎乎地转了转，得出结论：今天是高考的前一天。
揉揉酸痛的肩膀，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走到冰箱面，打开柜门往里看：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我好像也终于有些明了为什么阿进总是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的原因，因着肚子饿，我也不管不顾有没有刷牙洗脸，东西一拿到手上撕掉外包装就往嘴里塞，再把牛奶倒进铁碗里拿进微波炉里加热。
我打开客厅电视，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以为这样就可以假装听不见哭得正欢腾的电话铃声，我想收拾一下满地的凌乱，却一直找不到扫把，哦——母亲这是把它们都藏哪了？
这么一无是处的我只好滚回房间去看书，看得我眼睛酸涩抽痛，合上书后才发现自己一早上就看了五本书，却又一时间都记不起来它们各自讲了些什么。肚子闹腾得很，很好，早上喝的热牛奶和吞进肚子里的冷面包已经开始打架，它们在争抢能从我身子滚出来的最佳位置。
我不做饭，因为不会。饿了我就吃冰箱里的面包，面包没了我就吃急冻层里放的奥利奥饼干，喝的东西永远都是要热的，就算不是热的我也会把它倒进铁碗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这是我唯一会的，不管加热后难不难喝我都一并往肚子里吞，因为没有浪费的习惯。
这么一来，我在冰箱最底下的急冻层里还找到了没喝完的奶茶，两块法式小面包，还有几年前扔进去的冰淇淋和杨梅，其坚硬程度都和防弹玻璃一样，表面仿佛刀枪不入，内里不知道是已经腐烂发霉还是生虫变质。
分分秒秒一点一点如沙漏流走，我努力显得自己很累很忙，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去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事实上我也的确没想起过，这整天我都在重复地做很多事，我重复地看同一本书，重复地挤牙膏刷牙，重复地挤洗发水洗头，重复地给马桶冲水，这些重复，我做的都不止十次。
浑浑噩噩终于捱到晚上，肚子和早上一样空，能吃的都被我吃了，有些不能吃的也被我吃了，像杨梅，照这种吃法，拉肚子是肯定的，可我不后悔，我不知道自己除了拉肚子还有没有别的事可做，思索了半天答案是没有，所以我欢天喜地地捧着书去厕所蹲着。
躺到床上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累了，没多久就沉沉睡去，除了半夜又被肚子折腾起来去一趟厕所，这睡眠质量也真能算是从做好准备迎接高考以来最好的一次，一夜无梦魇。
自然醒，我又是自然醒。看了看时间：六点。我不迷糊，也没记错，今天是高考的日子。
客厅的电视开了一夜，我好心把它关掉以免它温度过高就此升天。房子静下来没多久，入口处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着熟悉的声音，“涟姻，涟姻，你在里面吗？快开门！不要闹，今天还有考试啊！”
是跃约，她来得可真早。
“涟姻，你不要这样，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你不要做傻事。你心里不舒服我们给你出气，你不要自己一个人，你在不在？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伯母，您在这等一下，我去找阿进来。”
敲门声停了，跃约的声音也消失不在，房子难得清静下来，打开冰箱没有看到想吃的，我只好给自己热牛奶，等我喝完两杯热牛奶后，敲门声又起，只是这一次比刚才来得更急促更猛烈汹涌。
“姻姻，开门！开门！我知道你能听得见！出来！跟我去考试！
“你忘了我们三个人说的吗？要一起考中文大学！现在你窝在哪里？姻姻，拿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你很开心吗你会开心吗？
“我只再说一遍，你出不出来！”
“涟姻，你出来好不好，就快要考试了。涟姻！”
阿进和跃约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烦透了，我心想：我有说不去考试吗？你们这么猴急干什么。走到门口把铁链放下，我把上中下三个门闩都拉开，喔——这锁怎么这么多？统共有六道。真不知道工匠是如何设计的，我正要把最后一道锁解开，却听得阿进转换了语气，声音低沉颓丧：
“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开心让你满足，如果这样做能让你觉得你赢了、报复成功了，那我只能这样说，你在报复别人的同时，也是在报复你自己，毁掉自己的人生去换别人的愧疚和憎恨，你觉得值？”
我拉锁的动作顿住，突然很想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如果你因为一些事和关心爱你的人闹别扭绝食冷战甚至还想要死掉，我不会同情你也不会谅解你，我只会看不起你讨厌你！这样的你，不配我喜欢，也不配和我在一起！”
我不说话，他也没有，谁都没有再说话。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一个冗长、漫无边际的沉默黑洞里等宇宙大爆炸。我不说话只是因为我震惊，阿进说了，他真的说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说的，可是，我却觉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啊，从来都没有过的开心……
“如果这就是你追求那么多年的梦想，那我们成全你的放弃，如果你只是想一个人静静，那我们……考场见……”
他还没说完，我已经开好锁跑出去叫住转身要离开的他：“阿进！你刚才说的喜欢，可……可作得数？”
“当然，作得数。”他看着我，声音很轻很轻，却又像是重重地砸在我心上，我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总之我笑了，只因这一刻他认真的眉眼，深深烙进心底，我说，“等我，我们一起去考试。”
穿好校服带上钱包，临出门前我还认真检查了一遍准考证有没有带。阿进和跃约都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我，脸上都是百年难遇的笑容，那么轻松，那么清澈，我心微酸，暗想：就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就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
告别母亲的时候，我看着她似一夜间老去千年的面容，不禁为自己的任性感到内疚，走上前轻轻抱住她，“好好休息。”
然后才和阿进他们离开，站在考场外，我朝他们微笑，打彼此都懂的手势，“加油！”等他们都放心地转身离去后，我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冷了下来，伪装到这，我再也装不下去，只能转身低头冲入人群中。
我努力装作不在意那些事，发现自己果然没有去想，没有去在意，真的很开心呢，可我的心也跟着溃烂了，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注意力都集中不起来，表面上完好如初，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叶可以依赖的浮萍了，心空荡荡的就像一截柳絮飘来飘去，没有根芽，伸手，只抓住一片虚空，这样的我拿什么参加高考，又有什么资格和别人一赛高下？
阿进，跃约。继续还是放弃，请原谅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我不愿你们受到我的影响，所以……骗了你们，对不起。别生我气，也不要为我担心啊，我知道自己不够坚强，一直都不够坚强，所有人都把我保护得太好，可这注定让我不堪一击，注定让我战胜不了自己内心的魔障。
我用这一天的时间走遍我们曾上过的幼儿园、小学、中学，我也只用这仅仅一天的时间去凭吊我们一起付出过的那么多年的努力，我不知道那些努力那些誓言现在都去了哪里，我只能责备自己始终不够勇敢，不能陪你们撑到最后。
最后的最后，我神志混沌地上了一辆公交车。我没有零钱，把老人头投进箱子时，我听见自己对司机说，“我要坐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一百块能坐多久，我就要坐多久。”我差点就说成“一百年有多久，我就坐多久”了。咬咬牙，我怕他不懂，继续说，“我就坐最后的位置，你一直开，你一直开……”
司机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
我觉得我还是没有表达清楚自己所想表达的意思，可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不想再听我废话，我只好把苦水往肚里吞，慢慢走到最后靠窗的座位。
我数不清这辆公交车开了几个循环，因为我老忘记自己数到哪了，窗外有自己认识也有自己不认识的景致，我反复看它们滑过我眼前，过眼有些熟悉，却又转瞬忘记。乘客渐渐变少，又渐渐变多，循环往复，有的乘客最久也只是在始发站上，终点站就下，可谁都不知道我在这辆车上已经坐了一下午，经过了多少个始发和终点站。天就要黑了，可我高考的第一天，却只能这样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难以抉择，旦夕祸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