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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唯有相思似春色(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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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初春夜晚,天幕黑而低垂,夜空中星子闪烁明亮可人,仿佛触手能及。然而你若真伸出手去,却又那般遥远,只能握住一室空风。我因屋外月白花好,紫丁香的气息破窗而入馥郁清芬,故而独自徘徊窗口,数着繁星万千。
一颗,两颗……遥远的星河,寒光潋滟,如仙人腰间玉带,盘旋飞舞,萦绕于我心间,将那莫名的空虚失落一寸寸填满。崔管家是个白皙清瘦且风度极佳的男子,行事利落张弛有度,款客也极为周到。我别过大师兄便跟他进到茶楼后院。他挑了间上等客房让我住下,又吩咐仆人沏茶倒水开桌上宴,席间许多我没吃过的新鲜玩意儿,他也不见怪,一一说与我听,请我品尝。我本因大师兄一席话愁肠百结忧思难转,倒被他三言两语轻易化开,再加上中午西凉人闹事,原也没吃什么东西,结果晚饭进得格外香甜。饭后他也识趣,命人撤过盘盏,不再多留,说什么旅途劳顿请我早点休息。
我知大师兄见过父母后定然还有话要对我说,不敢就睡下,又怕点着油灯引来其他人,只好熄了火光,对月沉吟。大师兄自上楼之后还没下来过,也不知吃了没有。我住的院子正对茶楼后身,他若回房定要经过前堂,我没有理由看不见。然而都这个时辰了,茶楼上依然灯火璀璨熠熠生辉,料他还在与父母絮絮吧?人间别久不成悲,早听大师兄说他已五年未曾归家,这些年他父母该是怎样思念在外儿郎,他们之间又有多少离愁将待缝合?大师兄并非薄情之人,师父也素来重孝悌,允许弟子们逢年过节下山探亲,可自我上山后当真从未见大师兄动过归思,这次偶遇显然也是因含羽苦心筹谋,使了些手段才将大师兄诱来此处,难道,非如此,大师兄不肯与家人见面?
这孟含羽同大师兄的不和情状我在云雎山上看得清楚,他为人冷傲且性情倔强,轻易不肯示弱。除了他口口声声维护的沈天晟,还真没见他同谁和善过,甚至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犹记得那日清晨大师兄在执弟子礼拜别时,他于座上悠然啜茶,神色轻巧,仗着奉旨行事全不守山上规矩。可下山后却如同变了一人,不但一切听凭大师兄吩咐,还颇花心思与我讲和,这其中又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想得出神,素手轻扬落在檀木窗棂上,指肚无意间划过糊窗子的藏青软纱,习惯性摩挲着。忽然,鼻端隐隐传来一缕香气,淡淡的,柳絮般轻飘细转若有似无,却因为我天生敏感而不曾错过。我微微皱了皱眉,四处打量一番,并无什么人靠近。恍然明白这味道是从窗纱上散发的。又贴上前闻了闻,发现未经我触碰的地方并无此气味,只有指尖掠处香气缓缓逸散。
刹那间我心思电转,史书上载大周皇室所用宫纱乃江南制造特供,新巧别致与历代不同,妙处在于时间久了便生异香,满室萦环终朝不褪,宫人谓之‘素罗生香’。这茶楼被包下后,大师兄的爹爹显然差人新换窗纱,那大师兄……是皇家的人?
不知为何,我想到宫廷只觉浑身发冷,生生打了个寒战,忽见远处灯影闪烁,似有人提着榴红灯自茶楼缓缓而下,黑暗里辨不清模样,惟见一簇火苗包裹在宫纱里摇曳生姿。待到了堂前,月光洒在那人脸上,将影子拉的长长的,灯笼反而不显亮。我身上顿时划过一阵暖流,是大师兄,他终于出来了。
却怪今夜月光太亮,照的他眉目清俊英气逼人,然而眉心处却攒了些化不开的忧郁。我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