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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雨中打碎的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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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卧房进到书房,把门一关。耳边总算清净了一点。
南宫成威站在窗口,负手向外望去,猛然间,发现天井之中,赫然跪着一个人。
“晙暔?!”
他快步走出大门。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跪在这儿干嘛?”
晙暔抬起头来:“大伯,已经三天了。骜他一定知道错了,您就饶了他吧。”
“不行,我说到做到。我既然要饿死他,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大伯,骜还年轻。您只要再给他一个机会,我相信他绝不会让您失望的!”晙暔双手抓住南宫成威的衣摆。他真的从没有如此激动过。
南宫成威扬起脸,他的脸严肃的如同铁板一样,不可侵犯。
他知道如果这时去扶晙暔起来,就意味着自己的妥协。
“舅舅,求您了!”晙暔忽然叫道。
南宫成威吓了一跳,连忙四下观瞧,幸好周围没有别人。
“舅舅,您如果不答应,我是不会起来的。”
南宫成威一辈子最恨被威胁,这一点骜倒是深受他的遗传。
“晙暔,这天井风大,你快起来吧,别跪坏了身子。”
南宫成威转身走了两步,复又停下:“晙暔,你还是叫我大伯。知道吗?”
清晨淋漓的雨声,击碎了南宫成威的梦境。
为了躲避尹夫人的哭闹,昨晚他就睡在了书房。
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就听有人在轻轻敲门。
“大老爷,您起了吗?”是小管家陈荣的声音。
“起了,进来吧。”
陈荣轻推门进来,手中拿着雨伞。
他眼神闪烁:“嗯。。。那个。。。”
大老爷眼睛一瞪:“支支吾吾的干什么?你该不会也是要为那小畜生求情吧!”
陈荣不自然的笑着:“不,不是。不过大老爷,您。。。您还是,看看外面吧。”
南宫成威一脸狐疑,踱到窗前,陈荣跑过去伸手将两扇窗打开。
轩窗一开,冰冷的雨点夹在风中,扑面而来。
南宫成威的惺忪视线穿过白色的雨幕,他的瞳孔立刻放大起来。
一个瘦弱的身躯,正跪在天井之中,他早已浑身湿透,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然而躯干依旧挺得笔直。
“这。。。”南宫成威一时傻了,难道说,这孩子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跪在那里,没有动地方吗?
陈荣皱着眉头:“大老爷,您看,这,怎么办啊?”
南宫成威猛然喝道:“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给他撑伞!”
陈容手一抖,伞差点掉在地上:“我是早上过来时才看见表少爷的,我要搀他起来,他死活不肯。我要给他打伞,他也不许。我实在没辙了,才,才来找您的。”
南宫成威一把夺过了陈荣的伞,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书房。
整整一天一夜,晙暔一直那样跪着,和南宫府门外那两只石狮子一样,真的一动都没有动过。现如今,他整个身子早已经麻木了。
雨滴不断从刘海末梢落下,晶莹剔透,好像泪滴。
在那个晶莹的世界里,晙暔看见舅舅模糊扭曲的身影,正一步步朝自己跑来。
一把大伞撑在头顶。
“晙暔,快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强呢!”南宫成威的音调一成不变,还是一道命令。处在他那样的位置上,似乎是这样说话习惯了。他即便想温柔,也想不起来该如何温柔,
晙暔用颤抖的双唇,费力的挤出一句话来:“您。。。如果不答应。。。我。。。是不会起来的。”
陈荣冒雨跑过来,伸双手去扶他:“表少爷,听话,咱们起来了,这样下去会淋生病的。”
陈荣想不通,表少爷那么单薄的身子,这会儿怎么就这么重。他搀了好几下,根本就搀不动。
晙暔扬起脸来,凝视着南宫成威。
那双眼中闪现的晶莹,不知是泪光,还是雨水。
这双美的令人心碎的眼睛,和秀儿简直一模一样。
一瞬间,南宫成威动容了。
就好像一块冻结了数十年的冰,顷刻融化。
“哥~哥~”那银铃般的娇声,似乎就响在耳边。
秀儿小的时候,是多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这样的叫啊。
记得有一次,我偷偷跑出去摸鱼。父亲知道后,提着竹板追的我满屋子跑。当时,成辉吓得躲在角落里哭。秀儿却扑上去抱住了父亲。
“爹,不要打哥哥。哥哥知道错了。不要打他啊爹~”
秀儿的哀求奏效了。无论怎样盛怒的父亲,看见这样楚楚可人的女儿,都一定会心软的。
这件事,发生在他七岁那年,转眼四十年过去,他居然已经完全忘记了。
直到看见晙暔那双眼睛,这段关于妹妹的回忆才被唤起。
南宫成威的眼眶湿润了。
南宫成威别过脸去,他努力控制着声音:“陈荣。”
“哎,大老爷。”陈荣连忙应着。
南宫成威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递了过去。
陈容双手接了,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
无需言语,大老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那就是----放人。
陈荣拿着钥匙飞奔出了天井,南宫成威则大步走进了雨中。
南宫骜还窝在墙角呼呼大睡,忽然间,他听见了铁锁晃动的“哗啦”声。
“大少爷!”陈荣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但还是笑的特别灿烂。“大老爷消气了,您总算可以出来啦。”
骜揉了揉眼睛:“爹不想饿死我了?”
“不想了。嗨,哪个父亲能真的饿死自己的亲儿子啊。”
骜站起身来,由于动作太猛,三天没吃饭的他眼前有点发黑。
晃了一下,陈荣连忙扶住。
骜嘿嘿一笑:“陈大哥,我没事。我是做好了十天不吃不喝的准备的。没想到爹这么快就消气了。”
陈荣笑道:“这还多亏了表少爷。”
晙暔?
“他怎么了?”
“表少爷为了救你出来,在大老爷书房外面的天井里,跪了一天一夜,这才感动了大老爷。他。。。”
陈荣尚未说完,骜这匹野马就在他手里脱缰了。
“哎!大少爷,您要上哪!”陈荣大声喊着。
南宫骜已箭一般的冲进了雨里。
南宫骜奔进天井时,被门口的石阶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晙暔。
晙暔已经瘫倒在天井中央。
身畔是一把撑开的纸伞,孤零零躺在青石板上。冰冷的青石,被雨水打磨的光可鉴人。
“小暔!”骜极尽全力的喊出了这一声。
他冲过去,抱起晙暔冰冷湿透的身体。
“小暔,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死吗?”
骜用力的要紧牙关,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控制住眼泪不会流下来。
晙暔苍白的脸上,居然如同白百合盛开。
他居然可以笑得如此幸福安详。
“死也死在你怀里。”
这一句几乎是用晙暔身上仅存的热气送出的话语,轻的就像羽毛。
落雨声声,居然没有将其淹没。
呯的一声,南宫骜心上的锁链断了。如今在他的眼里,没有胜雪,只有小暔。如今在他的眼里,没有表弟,只有小暔。
雨滴划过晙暔的脸颊,就如同露珠划过通透的白玉净瓶。他半张开的双唇泛着淡淡的紫色,在不住颤抖。
他很冷,很让人心疼。
南宫骜低下头去,用力吻在那冰冷的唇上。
晙暔的瞳孔瞬间放大,一滴雨落在他的睫毛之上。继而滚落至他的眼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水滴从眼中流出。
南宫骜拼命将小暔的身体按在自己的胸膛,让他融入自己的火焰,照亮他,温暖他。直至两个人一同燃烧。
雨下的更加放肆。整个天井,是一个天地,在这个天地之下,唯有放肆拥吻的两人。
南宫骜将晙暔抱回到澹墨斋的时候,晙暔的意识已经涣散了。他的身体不再冰冷,相反的,变得炭火般滚烫。然而,他在骜的怀抱中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大夫来过,开了方子。
药也煎在炉子上了。
碧儿、善儿等一众丫头里里外外,端药送水换毛巾,忙的汗流浃背。
南宫骜就一直坐在床边,呆呆的望着晙暔那紧闭的双眼。
这样一坐,就是一天一夜。
在这个过程中,碧儿去劝了两回,被南宫骜骂了两回。
她没办法,跑到鹿鸣馆去请救兵。
楚儿匆忙赶来,刚要张嘴,就被南宫骜剑一样的目光逼住,一句话也没敢说。
最后,楚儿只好求助夫人。
晙暔烧的头上能煮一壶开水了,尹夫人看着也很心疼。
但她更心疼的是自己的儿子。
“骜儿,娘知道你担心弟弟,可你一直这样下去,也会吃不消的,好歹回去睡会儿。”
骜的眼睛没有离开晙暔。
“既然他可以为了我守上一天一夜,为什么我不可以。”
尹夫人一时语塞。
“小暔不睁开眼睛,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尹夫人终于起身回去,她知道自己儿子是绝对说的出做得到的。
不过南宫骜真的应该感谢自己的母亲,因为她是那样的慈祥单纯,眼里除了爱子,装不下其他的人。所以她完全相信,骜这样做仅仅是为了报还一份兄弟情义。
她不知道,对于自己的儿子来说,某道锁链的一旦碎裂,就再没什么可以羁绊住他向前的脚步了。
沿着这条路,他的三味真火可以一直烧到天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