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浅安》苏子兮

6、第四章

　　夜风习习，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了些秋意，夹杂着一丝寒冷袭来，令苏倾裹紧了身上披着的宽大校服。包裹着她的温暖中，沾染着淡淡的皂角的香气，一如初遇男生经过她身边时，带来的浅淡味道。
　　苏倾现在正站在“海之忆”后门。
　　她侧目隔着淡蓝色的磨砂玻璃，看见里面的人影忙忙碌碌的收拾着，身影在空无一人的咖啡馆中更显单薄。
　　过了一会儿顾安川走出来，一边关上后门上锁，一边歉意的说：“抱歉让你等我。这几天爷爷身体不好，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关店。等久了吧？”
　　苏倾摇了摇头：“没关系。倒是你，看起来很辛苦呢。”
　　顾安川笑了笑没说话，锁好门，两个人顺着广场右边的小道走着。
　　已经很晚了，长安广场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他们的影子在灯光下拉长，显得单薄的样子。
　　静得有些可怕。苏倾数着旁边男生的呼吸声。
　　离开了广场，顾安川开口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学校吧。”苏倾点了点头，然后又奇怪地问：“你不是也住校么？”
　　顾安川说：“嗯。但是周末我都去爷爷家住的。他一个人，虽然有帮工陪着，但是我怕他会无聊。毕竟爷爷也老了。”
　　苏倾望着顾安川的侧脸愣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是个很温柔很孝顺的人呢。但是一边读书一边顾店，会很辛苦吧？”
　　顾安川的眉头轻微的扬起，这样感觉有些搞怪的动作，却显得他的五官更加的精致。路灯下他的眼睛十分漂亮，带有淡淡的朦胧的光晕。他说：“不会啊。我觉得这样很充实。读书对我来说只是次要的，我在咖啡馆帮忙，能够学到很多东西。我离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咖啡师的梦想，又近了一步。这样很好。如果不是父母的强烈要求，或许我连学业都会放弃。”
　　许久顾安川没有等到苏倾说什么话，他侧过头望去，才发现女生眼眶微微红了，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他不禁有些急：“苏倾。你怎么了？怎么•••要哭了？”
　　苏倾吸吸鼻子看着他，说：“我真羡慕你。顾安川，你真勇敢。你这样执着的追求自己的梦想。你真勇敢。”
　　顾安川忍不住笑了起来，拿出纸巾递给苏倾，男生的眼睛在路灯下显得十分漂亮，带着温柔的光，他笑着问：“你不会是被我感动了吧？”
　　苏倾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是羡慕你，真的，我好羡慕你。你知道香奈儿吧？巴黎的香奈儿大街上最常见的香奈儿香水。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成为香奈儿的首席调香师。”
　　她特意咬重了“曾经”两个字。见顾安川略带疑惑的目光，苏倾自嘲的笑了笑，低下头，说：“我有一个在法国留学的小婶婶，她从法国给我们带礼物回来。给我的就是一瓶香奈儿的香水。我立刻就被那种迷离的香气吸引了，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不对，这不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香味’。我那时想，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可以调配出比这更好的香水。我把这个想法说给小婶婶听，她只是看着我冷笑。我知道她在嘲笑我，嘲笑我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放弃，反而买了香料回来研制•••但是后来，我终于知道了自己和香奈儿调香师的差距。你知道吗？我们之间的差距并非是对于香味的敏感和思想，而是•••”
　　苏倾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条件。能够进入香奈儿的调香师都是自小接触调香这一行业，并且在专业的学校学习。而我呢？我的父母能给我的，只是富裕充足的生活，他们没有负担我学习调香的能力。我不怪他们，爸爸妈妈都很爱我，我也不希望他们因为没能帮助我达成梦想而难过。”
　　顾安川看着苏倾脸上划过的泪水，抿了抿唇，眼睛似乎隐在朦胧的大雾里。他只是问：“苏倾，于是你就因为这种原因而放弃了吗？”
　　苏倾似乎是一瞬间被惊醒，惊异的看着他，眼睛盈着泪水，在路灯的光芒下暧昧不清。
　　顾安川仍旧是用一双安静的眼睛看着她，眼里仿佛隐匿着湿漉漉的大雾。
　　苏倾向后退了一步。
　　已经可以望见学校的大门了。他们就站在校门前的路灯下安静的对峙。
　　直到出来寻找苏倾的何舒雨看见他们，叫了一声“苏倾！”。
　　苏倾说：“顾安川，有梦想是很美好的事。可是像我那样异想天开，只会被人觉得可笑而已。你不明白。”
　　顾安川眼神宁静不起波澜，他说：“苏倾，是你自己懦弱。”
　　苏倾提高了声音：“是！我是懦弱！你这样勇敢的人怎么会懂！”
　　说完她拉着何舒雨离开了。
　　回女生寝室的路上，何舒雨问：“苏苏。你们怎么了？你怎么会跟顾安川在一起啊？”
　　苏倾回答说：“刚好遇到而已，没事。”
　　她们回到寝室，其他两个人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开着台灯看书了。何舒雨也没有再问，苏倾回到自己床上，用枕头捂住脸，才想起顾安川借给自己的校服忘了还。
　　明天把校服还给他，别人会不会多想？
　　苏倾烦躁的翻了身。
　　为什么，他永远都可以是这么一副淡然的样子？
　　她想起在咖啡馆遇见他，她满脸吃惊，而他只是有一瞬间的微怔，随即平淡的说：“是你啊，苏倾。”
　　然后就把她领到座位上，推荐了特色的咖啡和小吃，最后问她要点什么。
　　淡然的令人讨厌。
　　苏倾这么想，却发现自己对顾安川讨厌不起来。
　　甚至，当他问自己难道就这样放弃自己的梦想的时候，自己心里甚至有一丝动摇。就像，尘封已久的匣子忽然被人打开，见了光。
　　苏倾又想起他在柜台后调制咖啡的样子，满眼，满眼都是温柔。表情也是那么的专注。其实她真羡慕他。
　　可以这样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梦想，直视与梦想脚步的差距。
　　他轻描淡写的说，父母都在北京，为了这家咖啡馆，同时也为了照顾年迈的爷爷，他选择留在浅安，一边修习学业，一边在咖啡馆帮忙。
　　同时，也为了成为一个顶级咖啡师的梦想。
　　北京。
　　苏倾又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看见满天的繁星。
　　如果自己有机会去北京的话，说不定可以接触到更多的，高级香水的调制呢。
　　苏倾这样想着，又惊异的睁大眼睛。
　　她在说什么啊？！不是已经决定，忘记这个梦想吗？
　　一定是，今天咖啡喝多了。
　　苏倾安慰自己，然后经不住乏困睡去。
　　窗外漫天繁星，星光潋滟，荡漾着一夜的温柔。又有离人在轻轻哼着唱过的歌。时光慢慢的向前走着，回首处，尽是悲欢离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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