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栖动物》炒雨

1、第 1 章

　　谨献给我爱他们的十三年，和那段人声鼎沸、一去不返的青葱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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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上红色的蜡烛线上蹿下跳地越伸越长，好像吸饱了养分的幼苗迫不及待要破土而出,又期待又胆怯,反而慌慌张张。红的线、绿的线、紫的线、黄的线，热热闹闹扭作一团，交织穿梭，追逐打闹，此起彼伏得好像离了彼此便不能存活。
　　红蜡烛线一个猛子窜上来，挣扎了一小会儿便无法动弹，定在了10.3%，安奕华瞄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才刚过十点，不由的得意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沈老师，涨停了哦，我就说昨天进去没错！”安奕华抿嘴笑起来，望着对面办公桌的女老师说，“中午我请喝奶茶！”
　　“看你得意的，忙叨来忙叨去不就是两三百块钱么，现在去趟菜场就没啦！”成了家的女人总是三句离不了柴米油盐老公孩子，沈老师四十好几了，上有老下有小，课题还有一大堆做不完，看着系里几个年轻人整天倒腾个几百股赚个百八十块还兴致勃勃，她不由觉得好笑。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成就感啦！”安奕华还是眉飞色舞，边笑边站起身来收拾了两本书和教案，“好了沈老师,不说了我这节有课，先走一步了呀，奶茶中午直接打包回办公室哦！”
　　把书夹在腋下摆摆手，安奕华欢快地走出办公室。刚下楼电话就响了，是梁辰。
　　安奕华两手忙着把书和材料放到包里，接起电话便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梁少，十点零八分，百分之十点三，怎么样！晚上乖乖请客！”
　　“请客就请客，怕你啊！这次算你走运，当心一会儿你上课的时候涨停板又打开！”电话里的声音没好气地咒道，“我先把话放这儿,没出两天电力肯定涨，我老板刚去开了会回来，只不过文件还没下罢了，你别得意得太早，哼！”
　　安奕华撇了撇嘴笑道：“好啦大少爷，知道你老板厉害，别整天一口一个地挂在嘴边了。我这节有课就不和你多罗嗦了，现在都在路上了。你呢就乖乖准备好钱包等着我晚上去狠敲一顿吧！”
　　“唉，遵命！要吃什么，上回你念叨的那个什么私房菜怎么样？”
　　“不要，我今天想吃刺身，去吃怀石料理？”
　　“你就爱吃那些冷冰冰、黏糊糊又半生不熟的东西，”电话里似乎都能听出对方在皱眉，“好啦好啦，看来我的钱包不大出血一次你是不罢休了，那五点半我到你们院办楼下等你。”
　　“好！”肉包子脸笑眯眯。
　　开学第二周了安奕华的课才开，虽然不是第一次给硕士生上课了，但却是第一次有自己带的学生坐在下面。今年28岁的安奕华刚刚评上硕士生导师，学院里那些爬上三十的青年讲师都忿忿不平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安老师年纪那么小又长得那么幼齿，被教务处研究生院的那帮三姑六婆误认为学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知道是不是本校子弟也不知道有什么背景，凭什么这么些三十好几的人年年等年年落空却偏偏轮上他？可看着汇总表上每年安奕华手上的一堆课题和发表的那一大串文章，他们虽不甘也只好乖乖闭嘴。最可恨的是这个一路顺风顺水的安老师一点也不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反而谦和乖巧得要命，以致不论是学院还是学校里的女老师们上至返聘老教授下至秘书辅导员都恨不能围着他团团转，连系主任那个老头子都对他欣赏得很，总念叨着这个小安老师真是有思路有想法。
　　安奕华提前五分钟到了教室，下面已经黑压压坐了一片，对于研究生的课来说人数已经很壮观了。他不慌不忙地开电脑，拷课件，再去旁边教师休息室接了杯水回来。抬头扫了一眼，他看见自己今年带的那个学生乖乖坐在前排。安奕华今年第一次带研究生，这个叫丁小骏的孩子是今年研究生复试成绩最后一名，别的老师挑剩下了硬被塞给他，安奕华资历浅又没有说话的份，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好在这孩子看着还算机灵，没准只是考试发挥失利而已，安奕华这样安慰自己。
　　“丁小骏，这就是你导师？”坐在丁小骏身后的一个男生睁大了眼睛问道。
　　“怎么了，你别看安老师长得是比较年轻了一点……好吧，确实也是年轻了一点，但是学术水平一点也不低哦！”丁小骏忙不迭地替导师塑造伟大光辉的形象，却也还是又着急又尴尬地红了脸。
　　“喂喂，他真的比我们大吗？”长得这么幼稚，才不信呢。
　　“张正棣！你有完没完啦，看我老板长得年轻貌美英俊潇洒又才华横溢气盖山河，你是羡慕嫉妒恨吧！”丁小骏没好气地说。
　　“呃，我头一次觉得我们导师是个老头子还蛮好的……”张正棣憋着笑看着丁小骏一阵红一阵白的脸，只好把取笑的话又都咽了下去。他仔细端详着讲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一张巴掌大的娃娃脸，皮肤不算很白却光滑柔软，头发柔顺地贴在额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温暖而耀眼。张正棣不得不承认他有着迷人优雅的气质，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经验主义地相信自己那个快五十岁的导师看着更可靠一些。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他那个老板老谢虽然是老了点、丑了点，普通话说起来也费劲了点，但总是经验丰富资格老又有行政职务，况且他们师门也算人丁兴旺，不像丁小骏是个独养儿子，连个分担家务活的都没有。
　　上课铃响过，按惯例总有几个学生咬着面包吸着酸奶大摇大摆地踩着点进来往后排走去。见人都坐下了，安老师皱了皱眉扫视了台下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68个人，我这花名册上有75个，少七个人请班长通知一下，十分钟内不赶到期末成绩扣20%。”
　　教室里顿时一片嘈杂，惊叹夹杂着呜咽，班长们哭丧着脸赶紧忙着打电话发信息，其他到了的人庆幸之余不免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张正棣再次瞪大了眼睛，戳戳前排的丁小骏：“喂，那几个迟到的刚进来，他是怎么在几秒钟之内清点了人数的？”
　　丁小骏难掩好比农民翻了身的得意之色：“看吧，我就说我老板是个厉害角色，你别小瞧他了。”
　　张正棣皮笑肉不笑地泼冷水道：“少得意了，他这么嚣张，你还是担心自己比较好一点，以后有你受的！”
　　丁小骏不服气的撇撇嘴也不做声，忙乱了一会儿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安老师继续面无表情地开腔道：“这个教室一排12个座，一共11排、132个座位，我在这已经上了好多年课了，少几个人一眼就数出来了。咱们这课是专业必修课，所谓专业必修就是你们没得选每节课必须要来，研究生本来一共也没几个学分，十点多也不算早了吧……”正说着,原本翘课的那几个人陆陆续续地来了，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安老师顿了顿说道：“你们这么晚还不起怎么给女朋友送早饭？”
　　“哦……”同学们哄笑起来，那几个人也不好意思地赶紧走进教室坐好，本来有些紧张的课堂气氛又开始轻松活络起来。丁小骏不免得意地回头瞥了一眼张正棣，以显示胜利者的姿态顺带挫挫他的锐气，谁知张正棣正呆呆地望着前方并没有注意到他回头。
　　他真的好迷人。小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故意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说笑的时候好像也夹着一丝不耐烦，但张正棣总觉得他眼睛里憋着笑。他外表看着比实际年龄好像还要小几岁，但那从容站定的身姿和淡淡的表情总透露出他那个年纪的沉着和稳重。这会儿他点开PPT开始讲课了，那目光中充满自信和优雅，虽然课件上都是规规矩矩的知识点，但他讲起来却深入浅出妙趣横生。张正棣居然有点开始羡慕起丁小骏来了，当然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下了课已是吃饭时间，铃一打大家便已坐不住要往外冲，食堂的菜虽不好吃但去晚了还是照样没你的份啊。看着人群往教室门口涌动，张正棣站起身却迟迟不肯走，紧紧盯着讲台上在关电脑收拾东西的那个人。他好想上前说几句什么，哪怕问个问题也好，可是他犹疑地站在原地半天，却是迈不出一步。那人蓦地抬起头望向他，教室里稀稀拉拉已不剩几个人，那目光清晰可见地直直望着他，好像能把他穿透。张正棣心里一颤，全身肌肉紧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又拾起东西转身走出教室了，仿佛刚才注视着他的那深深的一眼从未发生过一般。
　　张正棣久久才回过神来，发现教室里除了他已空无一人，他嘴里咕哝着骂了一句，转身走出教室。
　　吃罢饭回到宿舍，那仨都已经在屋里了。张正棣本想着读了研究生住宿条件能好一些，没想到还是四人间。他们这是个拼盘宿舍，除了丁小骏和他是一个院的以外，还有个同年级的法学院帅哥林然，以及一个农学院的师兄大飞。丁小骏早已抛下整个世界爬上床睡他的美容觉，大飞正不知道在做个什么PPT，还是个全英文的，林然正站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林然摇摇头啧啧称奇：“大飞，就你这个英文水平还是别祸害西亚的第三世界同胞了，你写得累他们看得更累，你太高估他们国家的英语普及情况和他们个人的理解能力了。”
　　“呸，你以为我愿意啊！英文PPT汇报说中文，中文PPT汇报说英文，我可不傻！”大飞头也不回地费劲打着英文，一边开着知网一边打开谷歌翻译，“这两个什么斯坦来的兄弟也真是，都这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家呆着还跑这儿来读个什么研，那一身孜然羊骚古龙水味儿，看把我们实验室给熏得！”
　　张正棣走进来坐在床沿，林然见他回来了就果断抛弃了大飞谄媚地坐在他边上，无比八卦的眼神深情地望着他道：“正棣哥！听说你上午那节课上为你们院那个白嫩嫩水灵灵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小安老师所深深倾倒，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弃我于不顾！”
　　张正棣白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对面上铺假装已经睡熟的丁小骏，没好气地说：“少来这套，别听丁小骏瞎说，他那是处处为他那个未成年导师戴高帽树立光辉形象呢。”
　　“哦，是吗？”林然越靠越近，那狐狸似的眼睛在张正棣脸上扫了好久，把张正棣看得一阵不自在，末了忽然又一笑，缓缓开口道，“晚上阿勋过生日，九点半MASS别忘了。”
　　张正棣一把将他推开至安全距离，别扭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