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OTO]钧天之乐·Seirenes》郑仲

1、第 1 章

　　接着，女王般的基尔凯开口发话，对我说道：
　　“好啊，这一切都已做完。现在，我要你听我
　　嘱咐，神明会使你记住我的话言
　　你会首先遇到女仙塞壬，她们迷惑
　　所有行船过路的凡人；谁要是
　　不加防范，接近她们，聆听塞壬
　　的歌声，便不会有回家的机会，不能给
　　站等的妻儿送去欢爱。
　　塞壬的歌声，优美的旋律，会把他引入迷津。
　　——《奥德赛》12：38-46

　　故事的开始的地方，还是那片海。阳光刺眼，海面平静，似与几千年前的那一天一般无二。
　　视力所及的海面上，并没有其他船只。只有几条黑色的鱼，不知为什么兴奋着，轮流跃出水面，却几乎溅不起水花。那乌西苏斯号身后长长的一条白浪，如同新娘拖着豪华的婚纱，端庄的走在教堂的甬道上。
　　甲板上人不太多。这时正是中午，人们就已经吃过了饭，恐怕也没什么兴趣让比陆地上更显灼热的太阳爱抚。一个男人一口气把第三扎冰镇生啤喝下大半，满足的呼出一口凉飕飕的气，抹抹下巴上的泡沫，开始四处张望。显然，这点酒勾起了他闲谈的兴致。
　　附近并没有打着阳伞并且散发防晒霜那种油乎乎的香气的小姐，这未免有些遗憾。不过男人有些时候更喜欢和男人一起胡说八道，尤其是在被一点酒精弄的豪气干云的时候。于是他走到几步外的一张躺椅边坐了下来，看看旁边躺椅上靠着的人。那是个不算很年轻的年轻人，至少有二十五岁，穿着一身天蓝底色红色花的短袖休闲衬衫，短裤，光脚穿凉鞋，看着就凉快。胳膊，手指，肩膀，下巴，处处都骨节突出，棱角分明，却并不显得如何冷硬。可惜，这么好的聊友，却正闭着眼睛。
　　男人不知他是不是睡着了，毕竟不好意思打扰，叹了口气，讪讪的正要起身，那人却睁开眼，从遮阳帽下冲他一笑。
　　男人喜出望外，刚离开躺椅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天儿真够热的。哥们儿，吵着你睡觉了吧？”
　　“没有，”年轻人说着，坐起身来，“我在听。”
　　“听？听什么？浪头的声音？还是听别人聊天？”
　　年轻人神秘的一笑，“歌声。”
　　“歌声？”男人纳闷了。“这船上有人唱歌么？我怎么没听见？你耳朵真够好的！”
　　“是塞壬。她在用歌声召唤我。听，越来越近了……”年轻人看那人越来越莫名其妙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牙齿像小号瓷砖似的闪闪发亮，“逗你呢，饱困饿呆，打个盹儿而已。”
　　男人已经被那点酒劲儿和年轻人大转弯的态度煽乎晕了，一脸糊里糊涂的崇拜，“哥们儿，你是不是搞艺术的啊，云山雾罩的，跟泰坦尼克里那个什么，Jack似的。”

　　船到雅典，年轻人已经即使换了一套衣服。深色T恤，米色长裤，往身上一套，立马显得面白唇红，神采奕奕。他行李不多，还提着个一米来长，一尺多宽，褐色绒面的长盒子，不过看起来也没什么份量。看他一副不紧不慢，优哉游哉的样子，不像是自己走，倒像是被海浪似不断向前涌动的人流推着前进，一直被推到一个写着瘦瘦高高的几个字“JANG
　　WOOHYUK”的大纸牌子前面。
　　“嗨。”他和纸牌子的附属品打了声招呼。
　　那是个个子不高的女孩，从眼镜上面打量了他一会儿，“Jang Woohyuk博士？”
　　“别这么说，现在我还只是硕士学历呢。小姐贵姓？”
　　“我是迈尔斯教授的学生，你可以叫我Omega。”女孩和他握握手，风风火火的往停车场走，一边扭过头和他说话，“教授本来想亲自来接你，但刚才突然有人来访。房东他已经帮你找好了，他让我先带你去见人家一面，再到学院去找他。”
　　女孩伶牙俐齿的说了一通，手上的活倒也一点没耽误。“砰”的一声合上后背厢，突然转过身来看着Woohyuk，骤然变得严肃。
　　“事先告诉你啊，见着你的房东，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省得碰钉子。”

　　奥运会之前的雅典，处处都已经修得非常漂亮。协和广场上，兴高采烈的游客远远多过散步的雅典市民。快人快语的Omega开车倒是全神贯注，也许是话都在上车前说完了。大学街两边的景色迅速后退，过了科学研究院，车就拐进一座古朴的大门。
　　雅典大学不是世界上最出色,最古老的大学，但也许却是最高贵的。北京大学不在故宫或是周口店，开罗大学不在胡夫金字塔，伊斯坦布尔大学也不再圣索非亚大教堂，雅典大学却在卫城，与雅典娜和无翼胜利女神的神庙比邻而居，在雅典的最高点俯视众生。Woohyuk虽然看着散散漫漫像个搞艺术的，其实却是在海德堡大学读个绝对要求严谨，听着都感觉灰头土脸的专业，考古。说来丢人，读了六七年了，却从来没有到过希腊。所以虽然面前只不过是个建校时间远远比不过莱顿剑桥海德堡的雅典大学，他还是忍不住肃然起敬。
　　Omega领他进了宿舍楼，走到一扇门前，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吐吐舌头，“就这儿，你自己敲门吧，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还没等Woohyuk说话，这姑娘早就几步跳到楼梯口，转眼不见了。
　　Woohyuk莫名其妙的摇摇头，轻轻敲了下门。敲到第三下的时候，门无声无息的开了。这下倒把Woohyuk吓了一跳，因为屋里的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言不发，也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我是Woohyuk，Jang Woohyuk。”
　　Woohyuk冲他一笑。凭他的经验，几乎没有能在他这出了名的和煦笑容下保持僵硬的面孔。“那，这是我的学生证，请严明正身。”
　　可那人还是没有丝毫笑意，并不接过那张证件，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侧身让出刚够一个瘦子憋着气勉强通过的地方，Woohyuk进去了，行李和时时不离手的长盒子却差点卡在门外，努力了几次才成功的拉进去。他把东西放下，用胳膊抹抹脑门上的汗，开始好奇的东张西望。
　　这房子一点都不像一个二十多岁单身男人的住处，干净得有些神经质，地板能当镜子用，浅色书桌上几乎没有一个污点。床上的被褥都已经被撤下，大概是收在衣柜里了，床边靠着一个个头不小的旅行箱，床板上还放着一个，敞着嘴，不过里面的东西已经满满当当的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不着急的话，我还得先去找一趟迈尔斯教授，要不你现在把钥匙给我吧。”
　　身后的人毫无反应，Woohyuk不自在的回过头，见他靠在门上看着自己，苍白而清秀的脸上仍然是莫测高深的不动声色，于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的再次开口：这小心翼翼，是作好了准备迎接再一次被置之不理的尴尬，也是暗自替自己壮胆——怪不得Omega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这位房东果然有些邪门。
　　“你，你尊姓大名？”
　　“安胜浩。”
　　一路上听惯了英语德语希腊语，突然听到纯正而亲切的韩语，Woohyuk差点就扑上去来个他乡遇故知的大拥抱。不过他及时克制住了，把自己来得快去得也不慢的兴奋表现为自己也换成母语，并且特意用了敬语。
　　“幸会。”

　　迈尔斯教授是雅典大学考古系的资深学者，算起来还是Woohyuk导师的学弟。因此Woohyuk这次借暑假来希腊考察也安排的十分顺利。迈尔斯教授就是那种学问越大脾气越好的可爱老头，跟Woohyuk说话时毫无架子，甚至还道歉说没有亲自去接他。所以Woohyuk的拘束劲儿很快就无影无踪，差点就冲着教授大喊师叔了。
　　“教授，多谢您帮我找到房子。您知不知道这学校宿舍有什么比较特殊的要求？比如说晚上锁楼门之类。”
　　教授楞了一下，随即和颜悦色的说，“本校宿舍最重要的规定，就是禁止任何非本校人员留宿。”说完，他冲Woohyuk眨眨眼睛，Woohyuk却一下子楞住了。
　　“那，我该住在哪儿？”
　　“胜浩家的房子啊，他家房子很大的。”
　　“可是，要和别人的父母朝夕相处，而且还没有一点交情，这合适么……”
　　“胜浩没有父母。”教授看Woohyuk一脸迷惑，又补充了几句，“他父母以前是驻希腊外交官，几年前回国时出事故遇难了。这孩子性格是有点孤僻，不过在希腊古代哲学历史的方向作得很不错，古代希腊语也说得很好。和他一起，对你的考察肯定有不小帮助。他家房子就他一个人住，你住在哪儿，就算陪陪他吧。这几年，他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Woohyuk听着心里怪不好受。他这人心肠颇软，就怕听到这种家破人亡的事。看教授跟托孤似的，头脑一热，当时就一口应承，就差打保票要让安胜浩开学时能说能笑了。

　　胜浩家在那普良，地方倒是好地方，就是远了点，过了迈锡尼还有挺远的路。从雅典上高速，刚过科林斯运河，Woohyuk就有点受不了了。自从胜浩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就再也没开过口，车里也不放音乐，他那辆小菲亚特跑得稳稳当当，几乎连发动机的声儿都听不见。安静，太安静了。虽然开着车窗，Woohyuk却觉得越来越胸闷气短——要不找点话说，他非憋死不可。
　　“胜浩，你喜欢听什么音乐？”
　　“没有。”
　　“电影，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不看。”
　　“那游戏呢？”
　　“没玩过。”
　　“那我跟你聊什么？说说你对什么有兴趣？”
　　好象一直盯着挡风玻璃里自己的影子的胜浩头一次扭过头来，看了Woohyuk一眼。
　　“听好了，我只是租房子给你，没有陪你聊天的义务。”
　　Woohyuk开始觉得这个暑假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