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天亮之前 ...
-
“不好!”乔子佩忽然想到什么,“既然向山信之能带人去三号别墅,就能带人去旗袍店的地下交通站!还有,这次行动凌小姐也参与其中,向山信之知道她的身份,定然不会放过她!”
刚才心绪太乱,竟然一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如果严谨真的带人端了旗袍店,那么整个上海交通站就瘫痪了!
没有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现在只有快点让自己恢复过来,然后站在你面前,成为你最大的敌人。
“博士,我去旗袍店,你去找凌小姐,通知她快点撤离!”
“等一下。”乔子衿站起来,“我去找凌蕴……郑博士和她并不相识,根本就见不到她。”
“姐姐……”乔子佩担心地望着刚刚痛失爱人的将军,“你还是……”
乔子衿抹去泪痕,“我没事。既然都是军人,就早该想到有这天。公孙不希望我难过。”
旗袍店离乔公馆并不远,但乔子佩还是晚了一步。
几个中队的宪兵冲进去,本是华美精致的旗袍却像烂布条一样被踩在侵略者的军靴下,或撕裂,或染上泥污。
乔子佩躲在巷子口远远看着,好在旗袍店此刻只有郭师傅一人。其他地下党员幸能躲过一劫。
郭师傅还在比划着什么,好像在说明自己只是良民,并不是他们口中的什么抗日分子。他还未说完,就被宪兵一枪打在太阳穴上。
鲜红的血溅到眼镜片上,渗入碎片深处。
乔子佩暗暗握住了拳,严谨,你身上背负着的我的仇恨,又添了一笔。
乔子佩刚回身,就看到两个人站在他身后。
他认得,这两个人是戴雨农身边的亲信。
“乔长官,戴大人请您回去一趟。”
军情处还是那个样子,和蔷薇刺成立,自己离开的时候无异。
只是物是人非。
“为了你自认为的感情,忘记了作为地下党员最忌讳的事,去相信自己怀疑的人。”戴雨农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繁茂苍翠草木。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抗日战争打到现在,就快要胜利了。只是这地下战场,依旧纠缠不清。
“戴大人,我接受处罚,但是……”乔子佩咬了咬牙,“请您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亲手……把夜樱抓回来。”
“年轻人,我不会和你犯一样的错误。”戴雨农回到椅子上坐下,看乔子佩在面前站得笔直,一脸憔悴,却毫不动容,“从现在开始,蔷薇刺小组停止一切行动,接受调查组的审查。你们的工作都交给牡丹艳小组。”
“戴大人……”
“好了,乔中校。”戴雨农推了推眼镜,“……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小组,居然让日碟潜伏了将近五年,难道你们没有责任吗?”
“是。”乔子佩敬了个礼,带上门出去。
无论如何,向山信之,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大东亚公烟馆,从门外看去,还是往常的样子。
乔子衿松了口气,却还是加快了脚步去办公室找凌蕴。
看着乔子衿红肿着双眼出现在面前,凌蕴便知道,公孙宛对她的打击不小。
从来都是坚强得要命的人,居然为了另一个人憔悴至此。
凌蕴起身,过去安慰她,“子衿?我都知道了,你别难过……”
乔子衿走得太急,还在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额上也有些汗珠。
凌蕴疑惑,“你怎么了?”
乔子衿抓起她的手,往门口跑,“别说了…..快跟我走!”
“啊?去哪儿?”
“哪儿都不用去。”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严谨身后出现一群宪兵,左右包抄,一下子就把凌蕴和乔子衿围在了中间,“跟我回特高课审讯所坐坐。”
“怎么回事?”凌蕴小声问。
乔子衿皱了皱眉,盯着严谨看,并不说话。
“把身上的枪扔出来。”严谨轻笑着命令。
乔子衿恨不得用眼神把他撕碎。
“快点,”严谨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我跟了您那么久,您应该知道我的耐性不好。”
乔子衿把腰间的配枪解下来,凌蕴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也跟着做。
严谨走近乔子衿身边,道,“将军,我就知道您会来。抓她……我早就可以动手,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你。”
乔子衿眉目一挑,“哼,一个少佐活捉了一个敌军将军,你的军衔怕是要赶上向山博文了。”
“我不是看重权位的人,你知道的,”严谨又走进两步,“我只是为我的国家办事。”
这个距离…….乔子衿忽然抬手一掌劈在严谨左肩,然后一个锁喉扣住了他的喉咙。
动作快得连严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现在,把你手里的枪给我。否则,我捏碎你的喉咙。”
严谨无奈地交出手枪,“想不到将军的近身格斗又上了一层。”
“少废话,叫你的手下放我们走,否则,我们一起死在这儿。”
严谨使了个眼色,宪兵们自动放下了枪,还给他们让了路。
乔子衿挟持着严谨跑了一段路,进了一条小胡同。
严谨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将军。他们不会追来了。”
乔子衿放开他,“你走吧。”
严谨动了动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关于公孙先生,我……只能说抱歉。”
“滚!”一触及心里最深的伤痛,乔子衿有些失控,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握紧手中的枪,指节泛白。
严谨自知多说无益,双手一撑,翻到了胡同的另一边。
乔子衿瘫软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抢上。
“子衿…...”凌蕴心疼地抱住她,“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不需要掩饰什么。”
乔子衿呜咽着,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不杀了那个叛徒为公孙报仇?刚刚你明明可以的!”
乔子衿擦去落在枪上的泪水,“这是公孙的枪……而且,里面没有子弹。”
“什么?”凌蕴大惊,“明知没有子弹而乖乖任我们挟持着走?……难道他是故意要放我们?”
乔子衿摇了摇头,几尽崩溃,“我不知道…刚才他站的那个位子…是最容易被挟持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他说对不起的眼神,明明是那个我一手带出来的小谨……”
“子衿,别想了,我们先回去好吗?”
“嗯……”
蝶湖花园的樱花已经过了花期,花树却依旧繁茂,在这炎炎夏日中投下一片清凉的影。
向山博文在树下喝着清酒,听严谨汇报情况。
“那么多人,就抓不住两个女人?”
严谨语气平静,“不,是我放走的。”
向山博文给他倒了杯酒,“信之,说实话,我还是不信任你。”
严谨端起清酒一饮而尽,听向山博文把话说完。
“这次行动,要不是我及时带人去资料室,你是不是就会和公孙宛拿了资料就走人了?你应该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可你没有向我报告。”
严谨讥笑,“我没报告,您不也自己查出来了?”
向山博文气得一摔杯子,“向山信之!别以为你是我亲弟弟,我就不敢杀你!如果你背叛了天皇,我的武士刀依旧会砍向你!这次要不是我抓了旗袍店郭老头的家人,逼他说出公孙宛的身份和任务,我根本就不会发现你们那晚会有行动!”
“哥哥,别生气。” 严谨叹了口气,取过新的杯子,亲自帮向山博文斟上,“这次行动我没向您报告,只是想一举拔了蔷薇刺给我侄子做满月的贺礼。您应该充分信任我的,如果我对天皇不忠,怎么会亲手杀了公孙宛,在延安的时候,暗杀陈华北的行动又怎么会成功?”
向山博文听他一说,气也消了大半,却依旧不肯罢休,“但是今天的事,你需要解释。”
“戴雨农是你的老对手,他的作风您应该知道,一切他怀疑的人,都不可能再掌权。”严谨黑褐色的眸子里露出狠戾,“现在中日战争,我方处于弱势,如果我们杀了乔子衿,那她就是民族英雄,她手下的兵必然对我军恨之入骨,哀兵必胜,到时候我方想要战胜就更难了。反之,乔子衿在我的手下安然逃脱,戴雨农不可能不怀疑。倒是乔子衿的权利会被架空,甚至背上汉奸的骂名,这样一来,华东战场上不但少了一名悍将,而且中国军队的士气也会受影响,到时,我军再利用细菌作战,必然可以成为中国的主人。”
“是条好计谋。”
严谨大方地接受长官的表扬,“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孙子兵法》教我的反间计,这便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乔子衿在公孙的房间里一遍又一遍擦着她的枪。
凌蕴站在一旁看着,陪着一起悲伤。
博士和白玫已经把赵云转到了军区医院,她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他们便寸步不离地陪着。
乔子佩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转着。
严谨……向山信之……你到底想干什么?
车子开过馄饨摊,卖馄饨的老婆婆在棚下摇着扇子,只是一闪而过的剪影,却让乔子佩混乱了。
四年前,严谨第一次带他来这里吃馄饨。
“我保证这里的馄饨是上海滩最好吃的!”
言犹在耳,可是人复不再。彼时那个眉目中透着邪气,桃花眼勾人心魂的少年,如今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乔子佩狠狠踩了油门,不想再去想那段不堪的过去。
严谨,你骗了我,负了中华民族。
真的不想再去回顾和你有关的一切!可是,不知不觉,乔子佩就将车开到了严公馆。
这里是自己的第一个家吧?
在蔷薇刺组建前,在和姐姐冰释前,这是自己唯一的家。
通往严公馆的林荫道上的蝉声似乎在引着乔子佩回去看一看。他犹豫着下了车,一步步走近了房子。
刚开大门,还未来得及开灯,一个黑色的影子便从后面制住了他。
没来得及反抗,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耳边响起曾今无比依赖的声音,“放松,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