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凡间雨》江城淡光

1、第 1 章

　　黑云欲催，邪风满楼，海蟾尊驻足楼台，任凭衣袍随风猎猎作响，他自岿然不动。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在风中站立了，勉强算起，净无幻身死那回，他在风中站立过片刻。
　　骤雨而至，晕开了龠胜明峦发来的邀请函，而置于一边的天道明火在风雨中飘摇不定，海蟾尊维持着面无表情，从容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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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蟾尊和净无幻不合，在道界看来不算大事。主要是，海蟾尊与谁都不合。即便两人皆身处高位，从某种程度上要维护道界团结，众人也不强求从容淡定如净掌教能和海蟾尊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可在海蟾尊印象中，他们似乎曾经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只是记忆太过遥远，模糊不清，徒留一个隐隐绰绰的概念，却全然不见明晰可见的过往。大抵是海蟾尊不因净无幻冷淡而退却，净无幻不为海蟾尊高傲所动摇，一者为苍生大义智计百出，牺牲所有，一者为天下安好舍生取义，在所不惜，故能共论局势。
　　然在净无幻记忆里，他们好像一直是两看相厌、道谋不同。至于原因，无非是两人个性不合，海蟾尊习惯衡量每一个人的价值所在，并将那一份价值发挥至最大，而对于“牺牲”全然不同的看法更是印证两人个性南辕北辙罢了。
　　在这片熟悉的天地风雨中，海蟾尊想起他们两人曾有的争辩。那时候，海蟾尊尚肯多余解说过去与未来的圣魔之战，净无幻还能心平气和听海蟾尊论起龠胜明峦。
　　“不愿牺牲这个，不愿牺牲那个，那便等魔物挥军中原，举手投降换的一息生机，岂非更好。”他不等净无幻反驳，继续说：“但吾愿。纵有不是之处，吾不悔。”
　　“海蟾尊，世情总归不至你想的那般不堪，慷慨取义之辈不在少数，尚轮不到你操弄无辜者性命。”
　　“无法掌握之因素，只会给人无妄虚念，与其将成功寄望易变人心，不如剖除情感，舍去无谓同情。”
　　更何况将眼前包括性命在内可用的因素衡量掌握，都已是本能，还在乎这点情。
　　我跟你不一样。
　　海蟾尊心想，但没说出口。
　　“法外尚且容情，海蟾尊，何必咄咄逼人？”
　　“大义面前，多余的感情只会成为妨碍，用情用情，情为用，吾只需用的合事宜。”
　　净无幻冷漠的看着他，随后拂袖而去，留下一角渐变的玄色道衣，在晦暗的天色中消失不见。
　　海蟾尊本以为他们能是至交，可惜。
　　他不经意间会自问。可，他人的看法，即便是净无幻，那又如何。
　　他是他，他们是他们。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无衣师尹魋山一役，忽然觉得可笑。在此之前他观察无衣师尹时总带着审视的傲岸以及淡淡的鄙夷不屑。他们或许是一种人，对于这点，相信在未来，无衣师尹应该也有所感。不过不同的是，海蟾尊不需要立牌坊。
　　他是海蟾尊，那面对非议责难，无论真假，他全然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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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净无幻和魔物之间的事，初时就闹得沸沸扬扬，连佛门都有所耳闻，悬壶子和一灯禅八卦之际，许多话不过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听在海蟾尊耳中却是兹事体大，他难得善意的提醒：“净无幻，登道岸掌教，想必自有分寸。”
　　悬壶子“呵呵”的干笑了两声，受教的应了，心里却暗想师兄的行迹真是神鬼莫测，吓死了个人。
　　出于三清交谊，海蟾尊认为自己对此事应稍上心，所以某次道界的小会结束后，海蟾尊叫住她。
　　“净无幻。”
　　两人私下里已经很久没有单独交谈，净无幻脚步只顿了一下，离去的步伐稍加放缓，但并没有回头。
　　“切莫辜负先掌教重托。”
　　“海蟾尊，方丈雨卷楼，于太清界，管的宽了。”
　　她语气淡然，不过陈述，在海蟾尊听来却有说不出的讥诮嘲讽的意味。
　　好在他也习惯了，若是有朝一日净无幻柔声对他甜言蜜语，那倒惊奇了。
　　“吾只望登道岸能在对魔军的态度上不要太过暧昧。”
　　“不劳费心。”
　　海蟾尊眉头微皱，身负岐天剑的修者逐渐远去，随后他亦背身离去。两个人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一者隐于楼内，一者隐于天际，不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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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净无幻因参与圣战重伤不治而亡。
　　海蟾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异色，随后湮灭于无。
　　除恶务尽，淡泊守心如净无幻，会为一只魔而留情，海蟾尊厌恶的想，对于不自持的修者，这样的结局已足够完美。
　　无须行多余之事。
　　他推掉玉清界领导之位，让悬壶子接手。
　　自那后，海蟾尊愈加潜心，未踏出方丈雨卷楼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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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势愈大，倾泻而下。
　　龠胜明峦的书信上的字迹已全然模糊，天道明火却顽固的不灭。
　　天道明火毕竟非凡火，他无须多余护之。
　　海蟾尊收起邀请函，悠然踱出楼台。
　　“师良师，法正法，昂首乾坤三光定；论异论，辩雄辩，无愧天地一苍生。”